150
「不行。」床上,聽到三人的決定,夏子洛虛弱的聲音響起,堅決地反對道,那被汗水浸濕的烏黑的髮絲凌亂地貼在蒼白的臉上,黑與白的鮮明對比,顯得臉龐更加的蒼白,毫無血色。
「女人,聽我們的話,孩子以後還會有的,可是命沒有,什麼都沒有了?」走到床邊,拉起夏子洛那因為疼痛捏處死緊的手,鑿牙溫柔地勸說,瞳眸中流露出絲絲心疼與柔情,不復以往的冷沉酷寒。
「不要,鑿牙,你去叫接生婆過來,我有話問她。」虛弱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只有鑿牙一人聽得見。彷彿力氣已經用盡,有著哀求,可是卻也無比的堅定。
孩子,一定要生下來,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面對倔強卻又堅持的夏子洛,鑿牙無奈只得叫了站床那頭的接生婆過來。
「接生婆,我問你,孩子的胎位真的不能糾正過來?」抓緊鑿牙的手,夏子洛的心非常緊張。
「夫人,絮老身無能,你們還是趕快做決定吧,時間長了,孩子在肚子裡面出不來會危險,大人也會有生命危險的。」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輕輕的,淡淡的虛弱聲音響起,卻透著無比的堅定,夏子洛的心中已經做出了決定。
「鑿牙,你讓他們都出去,你留下來, 我需要你的幫忙。」緊了緊鑿牙的手,輕而無力的響音卻透著世界上無法超越的堅定,那是一個母親為了孩子願意付出一切的堅定。
雖然猜不透夏子洛心中的打算,可是鑿牙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大,想開口拒絕,當那張蒼白無力卻又無比堅持的容顏落入眼帘的時候,鑿牙心底無奈地嘆息了一次,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女人不在了,大不了他也跟著一起去,黃泉路上仍然可以繼續相伴相隨,永生永世不分離。
「姬流風,百里玉竹,百里玉簫,女人讓你們帶著接生婆先出去。」冷酷的聲音透著一絲無能為力的無奈之感,平靜無波的說著。可是內心強烈的不安與波動只有鑿牙自己知曉。
「為什麼?我不出去,我要等仙子安全生下孩子才出去。」百里玉簫畢竟年輕,看著夏子洛受苦,一顆心本來六神無主,慌亂不安,此刻還要趕他出去,當然不依,激動地出聲質問。
「姬流風,帶他出去。」鑿牙冷眸一掃,瞥了一眼單純的百里玉簫迸射出一絲殺意,再不出去,鑿牙很有可能讓他血濺屋裡。如今夏子洛命懸一線,鑿牙的心直接沉入谷底,哪裡有心情去應付百里玉簫這個邏輯思維與眾不同的怪人。
眉心微擰,看了一眼床上面容蒼白,毫無血色的夏子洛,那雙漆黑的瞳眸閃爍著堅定而堅持的光芒,姬流風心底一絲不安滑過,知道她的心中做出了不容反駁的決定,眼中流露出一抹痛楚,心一陣抽痛,拉著百里玉簫出去,接生婆惋惜地搖了搖頭,也跟著走出了房間。
寂靜的房間之中,此刻只剩下鑿牙、劍蘭和箭竹三人。鑿牙坐在床邊,溫暖的大手緊握著夏子洛那無力,有些微涼的小手,柔聲道:「女人,說吧,需要我怎麼幫你?」
「劍蘭,去妝台的抽屜將我之前讓準備的東西拿出來。」虛弱無力的聲音在耳邊拂過,輕的好像天邊的浮雲飄過,飄渺虛幻。
「屬下這就去拿。」話落,劍蘭立刻跑到妝台邊上,拉開抽屜取出了那一大包東西。當初夏子洛讓她定製的時候,她感到很好奇,那小刀比一般的匕首要小,卻很鋒利,而那個彎針更奇怪,比繡花針要粗一點點,可是卻是彎的。如今看來,她的心底多多少少有些猜測到,那些奇怪的工具與生孩子有關,至於怎麼用她不敢想像。
片刻之後,劍蘭就將那包奇怪的東西給取了出來,遞到夏了洛的面前。
「鑿牙,那把小刀是手術刀,等一會你就用那把小刀劃破我的肚皮,直接將孩子取出來,至於那細小的彎針是用來縫合的,這一包藥粉是麻沸散,不過現在用不著了,我和孩子已經等不及藥效發作。記住,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要我的孩子平安出生。」望著那些工具,夏子洛頭頂虛汗直冒,虛弱的聲音快速地一樣一樣介紹,告訴鑿牙怎麼使用。
「女人,這……。」聽到這樣的話,鑿牙極度的驚訝,卻又有一種害怕失去的恐懼,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當你真正面對的時候,依然會猶豫不絕。
「鑿牙,別猶豫了,動作快一點,孩子,孩子快堅持不住了。」夏子洛急切地哀求道,母子連心,雖然還未出世,可是夏子洛彷彿能夠感覺到孩子那漸漸微弱的心跳。
「可是,我……。」鑿牙整個人顯得有些木木的,實在不敢想像自己拿著刀劃破夏子洛的肚皮,這不就是等天讓他親自送自己最愛的女人下黃泉,殺人都不曾手軟的他膽怯了,不敢下手。
見鑿牙遲遲不動手,而是怔愣地望著她發獃,夏子洛心一狠,扯過一塊布塞在嘴中咬著,擔心自己忍不住劇痛咬到舌頭,眸中閃過一絲狠厲,她咬著牙起身親自拿著那把手術刀朝著自己的肚皮上劃去。
當初就是擔心會出現胎位不正的現像,才會讓劍蘭準備這些工具,只是沒有想到真正用到的一天,居然是自己親自動手。
鋒利的手術刀順著那凸起的肚皮橫劃過去,鮮紅刺目的血頓時沿著刀口汩汩流出,夏子洛痛得死咬著那塞在嘴中的布條沉悶地哼了一聲,額頭上大顆大顆的虛汗冒出,身上也是出了一身虛汗,這種極致有痛苦也只有偉大的母親,為了孩子才能夠忍受。
殷紅刺目的鮮血終於讓怔愣中的鑿牙回神,一把奪過手術刀,怒吼道:「你瘋了。」
「我來。」吼過之後,又是一聲低沉而溫柔的話語。
鑿牙的雙眼濕潤了,她是真的很愛很愛這個孩子,為了這個孩子她甚至可以拋棄寶貴的生命,拋棄這些愛她至深的人。
接著,鑿牙做起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也將是最後一次的婦產科破腹手術,顫抖的手接著那道鮮血直流的刀口一層一層劃下去,一道三寸長的刀口出現,終於看到了肚子裡面那個縮在一起的小身子,鑿牙動作迅速地將孩子取了出來,是一個皺巴巴的小子,倒著提起那個小東西,拍了拍小東西那柔柔嫩嫩的小屁/屁,只聽見「哇 」的一聲,非常洪亮的哭聲響起,才鬆了一口氣。可是之後,他為難了,孩子是取出來了,但是後面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處理。
床上,夏子洛一直堅持著睜著雙眼,哪怕是痛得幾欲想死,也堅持著不讓自己暈迷過去,直到鑿牙把孩子取出,聽到那一聲新生命降臨的洪亮哭聲,夏子洛那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浮現出一抹幸福的笑容,留戀地看了一眼那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寶貝,雙眼一閉,沉沉地暈迷了過去。
「女人。」鑿牙悲痛地大喊一聲,撕心裂肺,將手中的小東西閃給一旁眼眶濕潤的劍蘭,顫抖的身子緊緊地抱著夏子洛,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夠讓這個女人睜開眼睛,心再一次碎了,就好像上次看到她親眼目睹她掉入鯊魚群一樣,痛得難以呼吸,彷彿被人用一刀一刀凌遲一般,痛著渾身抽搐……
一聲悲徹天地的大喊,讓守在門外不曾離去的姬流風和百里玉簫心頓時一慌,再一次衝進了房間,而這一次百里玉竹也放開的顧慮,衝進了房間,當那一幕落入眼帘的時候,三人徹底地被震驚到了,天啊,怎麼會這樣,居然破腹取子。
震驚過後,目光轉移到夏子洛蒼白無血色的臉龐,雙目閉起,那氣若遊絲的微弱呼吸提醒著眾人,夏子洛此時徘徊在生死的邊緣,可是面對肚皮上那道汩汩冒血的傷口,大家都怔愣了,不知道怎麼處理?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悲傷,難道今天她註定要拋棄這些深愛她的男人。
此時此刻,皆在心中暗恨自己的無用,為什麼在這種關健時刻卻派不上一丁點兒用場,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寶貴的生命一點一點流逝。
鑿牙在悲痛過後,想起之前夏子洛看著那幾根又細又彎的針,說過,那彎針是縫合之用,顫抖著手拿起那彎針,穿上棉線準備動手縫合,可是那顫抖的手怎麼一直不停地抖,就如同他此刻那碎掉了心,一直不停地抖,血依然無情地從夏了洛的身體流淌而出,染紅了身下的床單……
沉痛,絕望,心底無聲的哭泣瀰漫著事個房間。
這時,突然一道玄色身影風塵僕僕地沖了進來,當那個毫無生氣,沉沉昏睡的女人映入眼帘的時候,心顫抖,痛如刀割,才十個月不見,她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凌亂的髮絲汗濕地貼在臉上,面色蒼白的好像嚴冬的白雪,令人心驚,更令人心痛。
這道玄色的身影就是神醫柳無塵,當日他從鏡竺山回到了安定王府,看到夏了洛派人送來的書信,得知她有了身孕,推算了一下日子,他欣喜若狂,心中堅信孩子一定是他的。安排好了安定王府的一切,帶著一個讓他的洛兒驚喜的消息,快馬加鞭,飄洋過海,一路上毫不停歇,只想在她生產之時陪伴在她的身邊,可是終究還是來遲了一步,夏子洛已經生產,而且還是用這麼令人想像不到,痛到極致的方法生產。
這一刻,柳無塵的心是如同那幾個男人一樣,震驚之餘還有極度的震憾,震憾過後則是心痛得難以附加。
短暫的震驚過後,柳無塵強迫自己快速地鎮定,一定要救活眼前的女人。推開鑿牙,當看到他顫抖的手中拿起的彎針,上面還穿著黑色的綿線,眼眸一亮,一把抓住他的手,奪過那根彎針。接著,柳無塵倒出一粒藥丸塞入夏子洛的口中,吊住她的精氣。隨後又拿出隨身攜帶的一套金針,下針神速,毫不猶豫,十多根金針刺入夏子洛身上的幾處大穴,肚皮上那汩汩而流的刀口頓時止住了血。接著,柳無塵又做了一系列的清理工作,拿過剛剛從鑿牙手中奪過來的彎針,開始了縫合工作。
雖然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彎針,可是身為醫者,而且還是醫術超群的醫者,柳無塵第一次見到彎針,心裡頓時有了這種想法,彎針是作縫合之用。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夏子洛肚子上那道刀口通過柳無塵的妙手就處理妥當。房間之中的眾人,皆鬆了一口氣。
「鑿牙,洛兒為什麼會這樣,難到你不知道這樣子很危險,要不是我及時趕到,洛兒今日就可能,可能……。」處理完了夏子洛的傷口,柳無塵那顆高高懸起的心也終於落回了原處,飄然的眸子染上幾分怒意,斥責道。
「神醫,是女人她自己劃下了第一刀。」鑿牙低著頭,貪婪地看著床上那個呼吸平穩了幾分的女人,輕輕地呢喃,心中感謝著上蒼,沒有真的帶走她,而是讓神醫柳無塵在最絕望的時刻趕到,救了她一命。
可是屋中之人,皆是耳聰之人,鑿牙那輕輕似浮雲的呢喃再一次讓幾個男人的心強烈地震憾了一次,為了肚子裡面的孩子,這個女人居然可以對自己如此狠心,親自劃開肚皮,那需要多大的勇氣和頑強的意志才能夠做到。
這也許就是母愛的偉大,為了孩子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沉寂的房間之中,幾個大男人皆沉默不語,震驚的目光停留在床上沉睡的人兒身上,捨不得移開,心卻因為她的堅強而痛著。
突然,一聲嬰兒響亮的啼哭聲吸引的眾人的目光,這個小東西彷彿也感應到母親剛才生命的垂危與此刻身體的虛弱,傷心地啼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