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湯棗泥】
僅僅是穿過一條極其狹窄的短巷,眼前的畫麵便瞬轉慘淡。泛黃的雜草縱橫交織,時而發出嘶啞的摩擦聲。望處雨收雲淡,憔悴的柵欄已裹不住那破舊的木屋,仿佛即可便會傾塌掉。陰鬱之餘,竟讓人噙出淚來。
“王媽!王媽在嗎!我是劉毅!”村長敲了幾下門,一片亂塵飛揚,棗泥揉揉鼻子,不禁打了個噴嚏。屋子裏仍是一片詭異的寂靜,仿佛久無人住了一般。
“咱們不是來解決假人的事兒嗎?來這破屋子湊什麽熱鬧啊?瞧這陰森的,沾上晦氣就不好了。咱三爺們兒倒是無所謂,可兩個女娃娃就……”陳正這一路上就瞎嘮叨個不停,說著斜了棗泥和又夏一眼,見兩人麵色不改,有些尷尬地轉移了視線。
冷凝泉的注意則全部集中在木屋的門縫處,棗泥把頭湊過去端詳了一會兒,不難發現門框上露出一張符紙的邊角。如此潦草地貼在這種偏僻的地方,像是要鎖住屋子裏的某個東西,卻又不敢正大光明。
“劉先生,王媽可懂風水?”冷凝泉問。
“嗨!她一個不識字的啞裁縫,哪會什麽風水啊?咱們村唯一一個搞這行的李瞎子,住河頭呢,除了名的鐵公雞!大單律不接,小單金萬兩!”村長揮揮手,突然擠著眉頭往窗口走去:“我說王媽!原來你在屋裏啊!我嗓子都喊破了,好歹也來開個門兒嘛!”
陳正一聽臉色大變,待大夥都朝窗口走去,才慢條斯理地跟了去。
從窗口往屋子裏望,能清楚地看見王媽的半個腦袋從灰布窗簾後麵探了出來,瞪著一對渾濁的死魚眼,一言不發。
棗泥終於忍不住了,難受地捏了捏鼻子:“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味兒啊……”
這時,靜佇門前已久的冷凝泉忽然開口:“門沒鎖。”果不其然!那木門輕輕一推便開了道縫,一陣怪風吹過,棗泥更加確定那惡臭是從屋裏傳出來的。
奇怪的是!王媽仍是那副僵硬地表情站在簾子後,沒有為此做出絲毫反應,看得棗泥背脊骨毛毛的。
“噢!王媽啊!這位是……”劉村長才說道一半便被冷凝泉打斷了,他麵無表情地朝王媽走過去,左手輕輕地掀開窗簾,右手試探著向她的肩伸去……
王媽的死魚眼還是眨都不眨一下,嘴張得能塞進一個拳頭。
“王婆婆。”冷凝泉的手剛挨著他,便“咚”地一聲硬邦邦地倒在了地上!密密麻麻的蛆蟲在她四肢的爛肉裏逍遙快活,黃而泛紅的粘稠液體從她的後腦漸漸淌出……
“死啦?!”村長鬆開捂住鼻子的手,酸心地抹了一把淚:“嗨!真是個苦命的女人啊……”
陳正也紅著眼眶點了點頭:“這前天還頗有精神地硬拉您去後山呢,就麽就……”
“硬拉村長去後山?”冷凝泉剛要追問,卻從王媽鷹爪般半握的手中發現了異樣——破碎的藍灰色布條,光滑柔軟,這一帶出租車司機的製服就是這種料做的。
“怎麽了?”棗泥不解地看著他,冷凝泉眉頭一蹙,往門框那兒挪了點,彎下身子指了指王媽手裏握著的布條,和皺巴巴的脖子上極不明顯的勒痕。這下即便圍觀的都是豬,也該有些眉目了。
“王八蛋!”陳正看著那布條,突然就卸下鄉下男人特有的憨厚,露出凶神惡煞的樣子:“一定是哪個的士幹的!真給我們司機丟臉!對一個老婆子家家也下得去這種毒手!”
劉村長安慰地拍了拍陳正的肩:“哎,人都死了,抱怨一通也沒用啊。”
陳正一聽,又立馬收回怒氣,一臉惋惜。孤苦伶仃的老婦人,死在屋裏屍體發臭了都沒人知道,想到這裏棗泥的鼻頭也酸酸的。
到是冷凝泉,從一開始就用一樣的眼神盯著陳正,好像有什麽話要說。藍又夏眼珠轉了轉,壓低聲音問:“聽說,您以前也是做的士的?”
陳正先是一愣,接著睜大眼飛快地點了幾個頭:“自從辭了工作,那衣服也扔了,想來真是懷念啊……你們歇會兒吧,我回去趕人要塊裹屍布!”說罷神色詭異地瞥了眼王媽的屍體,調頭出了門。
“我們還是出去吧,這裏頭味兒不好聞!”大夥都同意了村長的提議,往門口走去。棗泥忽然拽住冷凝泉的袖子,盯著窗口陳正跑得有些倉皇的背影,輕輕地開了口:“能看見嗎?”
“什麽。”冷凝泉隨著她的目光望過去。
“蘑菇頭你幹嘛啊……”藍又夏一臉醋意地衝過來試圖把棗泥的手從冷凝泉身上移開,又察覺這事態不大對勁兒。
“果然隻有我看得見嗎……掛在他背上的‘王媽’……”棗泥說罷,一臉惡心地咽了口唾沫。冷凝泉漠然,死死地盯住陳正的背影,二話不說跟了上去。
4.【陳正】
陳正大喘氣兒地撞開自家的門,慌慌張張地爬到床底下挪出一個大紙箱子,咧嘴打開,裏麵什麽也沒有!他的笑容頓時凝結,滿頭大汗地在屋裏亂串。
“奶奶個熊的!奇了怪了!我明明把衣服放這兒的啊!還長腿跑了不成!……翠兒!翠兒!”他忙喚起媳婦的名字,態度相當惡劣。忽然,有人在背後飛快地環住了他的脖子,那力道更像是要將他勒死:“她睡了。”
他使勁掙脫開來,回頭一看竟是自己五歲大的兒子正呆滯地望著自己。
“龜兒子!不在學校上課,跑到家裏做什麽!”他驚慌地甩了兒子不巴掌,連帶一句凶狠的斥罵,兒子並沒有回答,仍是一動不動地站在他麵前。他緩過神,看了看床上凸起的被褥,嗬!這懶婆娘睡得還真死。整個房間靜得隻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陳正深吸一口氣,伸手去掀被頭,語氣柔和了下來:“翠兒,趕快起來收拾東西,在鄰居發現前離開鳳凰村,回頭再跟你解釋……”
話說到一半就卡在了喉嚨,這躺在床上的哪裏是自己的媳婦,分明是王老婆子家的那個假模特!!這下陳正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往後挪去,邊挪還邊嗬斥他的兒子:“你他媽吃飽了沒事兒幹!嚇唬你老子呢!”他剛想站起來,卻發現腳螺早已被一隻冰涼濡濕的手牢牢抓住,抓得生疼,仿佛骨頭要斷裂開來一般!
“都說了……她在睡覺……吵醒她就不好了……”兒子僵硬地轉過頭來,發出怪異地笑聲。
聽到這裏,陳正再也發不出火了,他難以置信地朝腳螺望去,那隻冰涼濡濕的手是那麽的熟悉,從床下伸出來,還帶著斑斑血跡。手的力度漸漸地鬆了下來,他頭皮一麻,抓住那手臂往外一拖……翠兒蓬頭垢麵的上半身從床底下露了出來。
“翠兒……報應!報應啊!”陳正驀地鬆了手,無力地抱著頭失聲痛哭,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拉起兒子的手就往門口走,不料兒子的腳卻像生了根似的怎麽扯也扯不動。
“兒子乖!和爸爸走!不然一會兒警察來了你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兒子突然止住了笑聲,低著下巴,一雙大眼睛仿佛要把陳正看個透。陳正急了,伸手想抱兒子卻被兒子躲開了,這下麻煩了,那城裏來的小子鬼精靈,早晚指出是我殺的人,總不能傻呆在這屋裏等著被抓吧!他的視線在兒子身上停了兩秒,雙腿顫抖個不停,他覺得自己就快要失去理智了:“你不走!我走!”
誰料他剛一調頭,門“碰”地一聲自己關上了!兒子不再沉默,反倒是那怪異的笑聲越發明朗起來,他的背後憑空多出了兩個人,左邊是王媽,右邊是王媽“失蹤”不久的女兒,春妮。母女兩人都光著腳,臉白得像紙,唇紅得似血,青衣黑褲,默如假人:“爸爸……別扔下我們啊……”
陳正閉上眼,抬頭怪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