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葉千純回到家裏,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然後麻利地關死了門窗。當她看見那個叫‘妄作’的QQ頭像依然亮著,心裏三分畏懼七分喜。
——千純:“我已經知道你的事了……鬱藝書是不是你害的?你為什麽要騙我?”
這次,妄作並沒有立即回複。
——千純:“你快離開後山!欒校長她……她讓人今晚就來抓你!”
——妄作:“嗬嗬……是麽……”
妄作的QQ頭像終於跳動起來,兩個簡單的字眼落在千純心裏卻是分外苦澀。
——千純:“聽著!妄作!……我不怪你,我現在隻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還沒等千純把消息發過去,妄作的頭像就灰暗了下來。千純再次打開窗戶往外望去,淡藍色的夜幕不知何時已悄然降臨。她皺了皺眉頭,登上手機QQ朝門外跑去。
妄作,你一定要等我,妄作……
與此同時,後山,廢棄的居民樓裏。
冷凝泉遞給棗泥一包粗糧:“就是這一層樓沒錯……五穀聚陽,你一路沿走廊撒去,順便留意下四周,有動靜告訴我!”
棗泥清楚地感覺到鬢角一滴冷汗爬過,因為這道昏暗的走廊在她的眼裏,完全是呈扭曲狀,腐臭味兒和濃烈的壓抑感齊頭並進地襲來,整棟樓靜得連一絲風都沒有。
“這邊啊……這邊……”
走廊深處,虛弱而飄渺的聲音劃過耳際。
“你聽到什麽了嗎!”棗泥望向冷凝泉。
冷凝泉拿著手電筒四處照了照,沉思了半響:“像是從機器傳出的聲音……”
棗泥一聽,繼續向地上撒了一把粗糧,向前走去。忽然,途徑的一扇門被誰偷偷打了開……
“支——”
棗泥回過頭,剛踏進去,門就‘碰’的一聲關上了!看看這間屋子,黑壓壓的一片,什麽也沒有!
“棗泥!”門外的冷凝泉放大了聲音:“聽得見我說話嗎?”
“我在裏麵!出不來了!”棗泥雙手作擴音狀對著門大聲回應著,隻感覺背後一層兒比一層兒涼……
“哇啊——”
5.
冷凝泉一聽急了,這門踢不開,四周望了望,順手搬來一破鐵椅,狠狠向砸去!
“崩——”
手電筒的光匯聚在棗泥毫無表情的臉上,她回過神來望向冷凝泉,一時調整不過來瑟瑟發抖的狀態。
“你還好吧?”冷凝泉用燈光掃了掃空蕩蕩的屋子,氣喘籲籲地朝棗泥走過去。
“是媽媽……”棗泥突然上前抓住他的手。
“什麽?”
“剛才,我被髒東西纏住了,是死去的媽媽……她救了我……我真沒用……至今還讓她放心不下嗎……”
冷凝泉秀眉緊蹙,望著這個平日裏大無畏的女生忽然一副狼狽的摸樣,頓時百感交集。
“妄作……你開門吧……我求求你……讓我進去!”
一陣淒烈的哭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冷凝泉拉著棗泥朝聲源處跑去。
葉千純雙膝跪地,扶著門流淚不止地哀求著:“如果那樣殘忍的媽媽……是你留戀世間的理由……為何這一次……不試著為我留下……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妄作你啊!”
“支——”
葉千純所守的那扇門開了。
一團漆黑的,撐著傘的人影輪廓分明,似乎能吞噬掉所有的光,卻連頭發絲都能看清楚,一股屍臭肆意席卷,地上的複讀機興奮地顫抖著:“這邊啊……這邊啊……”
整棟樓地震般猛烈地搖晃起來,無數張血盆大口從黑影伸張咧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幽綠色的光團迅速從四邊八方匯聚過來……
“妄作!”細碎的光芒在葉千純的雙瞳飛快地打著轉,她試圖去接近人影,卻被冷凝泉阻止了。
“他正在拚命吞噬這裏的所有靈體,現在根本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話,我們要趁他變成胚胎之前阻止他!”
棗泥怔怔地望著黑影無聲的掙紮:“他現在……很痛苦……”
6.
“人來隔重紙,鬼來隔座山,千邪弄不出,萬邪弄不開!”冷凝泉把一本泛黃的手冊翻了個底朝天,似乎找不到其它合適的口訣了,又從包裏摸出一個類似於棒球棍的東西。
“這是什麽……”棗泥顯然很好奇,也詫異為何杵戊‘做法’時沒有用到這些麻煩的口訣。
“桃木做的擀麵杖!”冷凝泉說罷,朝黑影扔去。
效果可見一般!黑影開始大弧度地搖曳!一旁的葉千純越看越揪心:“妄作!”
不遠處,杵戊斜靠在梧桐樹上,透過窗戶望著這一切,嘖嘖地輕笑出聲,玩味了好一會兒,蝴蝶唇方才翩然閉合:“南幺、三曼伐羅赦、悍!”
幽綠色的光團忽然噴湧而出接著集體消散,湧動著血盆大口的黑影瞬間皸裂開來,像脫去一層一層黑漆似的,漸漸露出了色彩分明的輪廓……
漆黑的雨傘下,皮膚慘白地近乎透明,笑得有些憂傷的,長著一張美人臉的少年,烏雲般的鬢發溫柔的貼著雙頰….
“妄作!”葉千純終於擺脫了冷凝泉的束縛,衝上前去抱住了他。
“居然是實體!”冷凝泉驚愕地看著這一切:“這樣完整地魂魄已經很少見了!”
“你不害怕麽……”少年深沉的烏瞳間閃過一絲驚訝。
“自你從這間屋子把我救出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忘記害怕是什麽滋味了呢……”千純忍住哭腔,一臉幸福地望著他:“‘哪天,不再留戀,就不再流連。’這樣的話……取消掉好麽……”
應該笑嗎,可早已忘了幸福是什麽滋味,還是哭呢,鬼是沒有眼淚的,死亡的那一秒這樣卑微的權利隨之磨滅了。那麽,我該如何呢……少年望著千純,想要撫摸她的手在半空停頓了好久,好久……沒有時間了呢……
“千純……你真是蠢透了……”
“妄作!……”
“我叫欒維啦,下次,可別再叫錯了喲……”
從頭到腳,一秒不停,無節製地風化成灰燼,然後消散在歲月的長河裏。人的生命,就是這麽脆弱。然而,在如此脆弱的生命裏,你留下了什麽,又帶走了什麽?
“既然活著……為什麽要有死亡呢……”千純離開時扔下的那句話,沒有人回答。
不遠處,杵戊匆匆憋了一眼結局,調頭消失在夜幕裏,沒有選擇停留。
“杵戊!”無意間瞟到杵戊背影的棗泥走到窗邊。
真是的……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呢。
——我把所有的憂傷寫進夜色裏,等睡夢被豔陽驚醒,它便會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