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綠衣1

  一

  夕陽。清風。密林。


  一群騎客飛快地從林中馳過,快得看不清他們的臉。


  最後的一個少女漫漫落後了,她離前麵的隊伍越來越遠。


  馬蹄漸落漸慢,顯然,她是故意的。


  這少女皮膚白皙,全部的麗色幾乎都集中在那雙漆黑如夜,閃亮似星的眼睛上,以致於眼睛的光亮遮掩了那並不完美的鼻子和嘴巴。


  “颼”的一聲,一支羽箭貼著她頭頂飛過,插在她身後的一棵樹上,箭尾的羽毛顫動不已,箭上縛著一個白色的布包。


  少女勒住坐騎,跳下馬來,整理了一下淡青色的衣衫,從容地走到樹旁,解下布包,打開一看,很厚的一疊銀票。


  她笑了,笑得很燦爛,比夕陽還燦爛;又笑得很輕柔,比清風還輕柔。這支箭顯然是前麵隊伍裏的人射來的。這樣遠的距離又能保證她毫發無傷,隻有一個人有這樣的能耐,也隻有這個人會記掛著她。


  夕陽很快落山了,快得像一瞬即逝的愛情,幹幹脆脆,一點尾巴都不留。


  馬,拴在了樹上;人,倚在一個粗大的枝丫上。


  她沒有在樹下點上一堆火來照亮黑暗或驅趕野獸,因為她不怕。不怕黑暗,更不怕野獸。她好像什麽都不怕,或許是因為還沒有遇上會使她害怕的東西。


  美麗的眼睛閉上了,於是天上的星星亮了。


  她想起了小時候,在那個大該叫做“家”的地方,那個野獸般的人聚集的地方。若有若無的嘲諷便在她耳邊響起,似現非現的白眼又在她腦子裏晃動。


  其實這些從沒有人敢明確地表示出來,因為她畢竟是寨主的女兒,盡管她是寨主搶來的女人生的。


  一個女人,在那種地方生存,居然能熬到生下孩子,很艱難,所以她死了,在孩子出世後的第六個月就死了。


  有人說她是因為產後虛弱留下了病死的,還有人說她是受不了痛苦,自殺死的。


  什麽痛苦?沒人說過,或許,根本沒有人知道。


  六個月大的女孩,怎麽生存?自然有它的父親來負責。


  然而他的父親卻把她丟給了一個老仆。


  於是,那個老仆和他的孫子就承擔起了撫養她的責任。


  二想到這裏,少女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容,溫暖的像是可以融化堅冰。


  因為她的眼前出現了兩張親切的臉。一張蒼老,一張年輕。


  自然是那老仆和他的孫子——嶽一劍。


  嶽一劍,就是那疊銀票原本的主人,也是唯一真心對她好的人。


  唯一,因為嶽老人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好幾年了。


  可,父親呢?

  在她的心裏,“爹”似乎跟別人沒什麽兩樣。他像對待別人一樣對待自己的女兒,甚至還不如他信任重用的手下。


  似乎這條特殊的紐帶根本不存在一般。


  嶽一劍,一個在她心中像陽光般的人。


  如果你也在山寨裏,就會經常聽到一句話,“嶽一劍應該改名叫做‘嶽一箭’,有誰的箭能射得比他更快、更準、更狠呢?”


  又或許,你根本不想聽到這句話,誰又願意踏進這個地方一步呢?


  不隻是射箭,嶽一劍還會很多本領,有些是跟群匪們學的,大多數則是跟寨主學的,那個人稱“鈍刀子”的寨主。


  二


  鈍刀子教給每個人的功夫都不同,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會多少本領,就像沒有人知道大海裏有多少滴水,沙漠裏有多少粒沙。


  少女的眉頭皺了一下。


  鈍刀子,一個很沒氣勢的名字,但它會讓人感到頭皮發冷,脊骨發麻。


  用一把生鏽的鈍刀子殺人,一刀是砍不死的,但兩刀、三刀、一百刀呢?鈍刀子隻會讓惹人死的更慢、更痛苦。


  鈍刀子就像鈍刀子一樣,裏裏外外都一樣。以致於沒有人知道他是否愛自己的女兒。又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少女有一個好聽的名字——綠女。有一些奇怪。


  她喜歡綠色,從小開始,她一見綠色就笑,不見綠色就哭。最後嶽老人連房子也刷成了綠色,就差沒戴頂綠帽子來哄她了,其實,他也沒綠帽子可戴。


  綠女沒有姓,嶽老人不知道鈍刀子姓什麽,也沒人知道,或許,連鈍刀子自己都不知道,就連這個名字,都是嶽老人取的。


  綠女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輕輕地吐出來,這是鈍刀子教的吐納方法,每天都練,必須練!


  她又想起了第一次掉隊。


  那時她隻有十三歲。


  那次沒有人回來找她,沒有人給她送錢。


  鈍刀子定的規矩就是這樣,不管是誰,落後了又追不上,就自生自滅,沒人會管你。


  她是餓了三天後,才找到了回去的路。


  就這樣,短短的幾年中,在大多數小女孩依偎在娘親的懷裏撒嬌時,她慢慢學會了怎樣在山野中生存,學會了怎樣在江湖上行走。


  每次出門前,嶽一劍都會告訴她“若是跟丟了,就在附近找個地方等我們回來。”


  可是後來,綠女厭倦了沒命地東奔西走,漸漸的開始故意脫離隊伍,反正也沒有人會過問。


  隻要有嶽一劍在,她就不擔心錢的問題。


  如果沒有他,現在的綠女也早已什麽都不擔心了。


  一個被派出去辦事的人常常偷懶,鈍刀子為什麽不管?因為沒有人告訴他。


  為什麽沒人說?因為沒有哪一個土匪會喜歡帶女人辦事,盡管這個女人有兩下子,也很漂亮。可這個漂亮女人擺在麵前卻不能碰。


  因為有嶽一劍在,更因為有鈍刀子在。


  沒人想讓嶽一劍的箭穿過自己的胸膛,更沒人敢去捋鈍刀子的胡子。


  不管鈍刀子愛不愛這個女兒,碰了她就等於打了鈍刀子的臉,那滋味一定不好過,比挨鈍刀子砍上幾千刀還不好過。


  最重要的原因,大概是綠女沒有用,每次發出任務,綠女總是像個附屬品一樣可有可無。


  可能,鈍刀子是知道的,但他不在意;

  也可能,他把女兒派出去是為了看不見她;


  還是,他故意要讓小狼獨自磨練,長出尖利的獠牙?


  沒有人知道他的想法。


  夜,深夜。


  蟲子在低鳴。


  馬已經站著睡著了。


  綠女的呼吸還是那樣,深深地吸,緩緩地吐…


  她其實也已睡了,睡得很熟,還夢見了張親切的臉。


  但,鈍刀子教的方法就是這樣。


  練了就不停,停也停不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