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榮忽然仰頭笑了起來,他的聲音本來很是嘶啞,現在卻變得異常尖銳。那笑聲中,有淒涼,有憤怒,好像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悲傷。
他身子晃動,連帶著花枝也抖了起來。
袁修似乎已經明白了他的怪脾氣,隻是在一旁靜靜地瞧著。
良久,木清榮的笑聲慢慢弱了下來。他搖搖頭,又幹笑兩聲,說道:“好女子……好女子……嘿嘿,你接著說……”
袁修搖搖頭,繼續道:“後來,若華與我師父在神兵崖決鬥,我自然要從中阻隔。但師恩深重,我最後隻好與她為敵。”
“你所中的七星散,是桃若華下的?”
“是她所配,卻是我自願喝的。”他淡淡說著,“她將毒酒給了師父,卻被我我上前搶過喝了。而她……她卻憤然跳崖……”
袁修眼中流露出無限的痛苦與迷茫,他似乎又看到了桃夭兒臨風站在崖邊,穀底吹上的風獵獵地吹起了她的衣帶與青絲。
桃夭兒頭上的桃花就那麽顫動著她淒然大笑:“我早該知道,無論你是生是死,我總是不能報仇!既然如此,不如與你一同死去!”
她縱身而下,兩片花瓣隨風而上,夾雜著她最後一句呼喊:“七年之後,我在奈何橋畔等你!”
袁修搖頭苦笑:“是我逼死了她。”
木清榮似乎沒有聽到這句話,自言自語道:“七星散的解藥並不難配,關鍵是找到下毒者所施的藥引。”
袁修輕聲道:“我聽說七星散最厲害的一點便是下毒者會自行加一味藥引,但使這毒的人不同所下藥引也就不同,若是找不到這藥引便配不出解藥。”
木清榮點點頭,“你說的不錯。”
袁修淡淡一笑,解開自己胸前衣襟。他心口處赫然有著七個銅錢大小的黑點,第七個顏色略淺。七個點圍成了一圈,第七個完全變黑之時便是他袁修魂赴幽冥之日。
“很快”他微有些滿足,“很快,我便可以見到她了。隻是,又要辜負師兄弟們的心意了。”
他本不想辜負他們,可,越是回憶,越是無法自拔……
餘暉斜照,為他深情的目光鍍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木清榮突然跳起來,大聲喝問:“若是桃若華未死,她願意不再尋仇,與你遁世隱逸,你你怎麽說?”
袁修一愣,隨即搖了搖頭,歎道:“可惜世上再無桃夭兒桃若華了……”
木清榮倏地轉身,脊背微微顫抖,壓低了聲音道:“如果……”
良久,他隻聽到風聲、樹聲、鳥聲並沒有袁修的回答。
木清榮微張了嘴巴,似乎還想再問一句,卻忽聽袁修說道:“我不知道……”
木清榮回頭,目光灼灼地對上了袁修;而袁修,正背對著他,看一朵桃花落到地上。此時的袁修滿目迷茫。他願意隨她而去,卻不知願不願與她同生。
為什麽他不知道?
他看不到他眼中的異色,他也看不到他臉上的迷茫。
有些人、有些事,真的這麽巧,當袁修轉過身時,木清榮又已沒了影子。
望著山尖上最後一點光明,他無聲地歎了口氣,盤膝坐在地上,拿起了那葫蘆酒。
木塞被拔開,一股濃鬱的酒香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桃花香氣,直鑽入了鼻中。
“真是好酒!”袁修微笑,“若你無用,我倒想喝了。”
說完,他塞好木塞,將葫蘆放倒,任它遠遠滾了開去。
他仰天躺下,枕著手臂,又看了一眼紫色的天幕映襯下的朵朵桃花,慢慢閉上了眼睛。
夢裏,那個嬌美的女子坐在一株花樹下,輕聲吟唱著《桃夭》,手中的絲線上下翻飛,繡好了一方精致的手帕,溫柔地放入了他的懷中。
他伸手,想要觸碰到她,她卻一閃避開。
“袁郎”她的聲音幽幽響起,“我們今生終是無緣,但願,來世還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