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魅芒仙尊魂歸天外
黛月默然不語,聳拉著腦袋,端肩縮脖立於一旁,等著魅芒仙尊接下來唾沫橫飛的訓話。
最近發現,自己說的越多,錯的越多,魅芒仙尊好像到了凡人婦女們麵臨的更年期一樣,動不動就焦躁不安,大發雷霆,教人膽戰心驚,黛月生怕哪天一個不小心,她的心魔體又跑出來作惡,到時挨打受傷都事小,分分鍾小命不保那事兒就大了。
戰戰兢兢等了半天,結果對方非但沒有一句責備之詞,囉囉嗦嗦反複交代了一些練功裏的細枝末節,說到最後還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黛月的腦袋。
嘶,這動作再加上這神情,師父不像是心魔附身,反而更像是自己的母親黛玉公主附身了。
黛月一想到母親那張永遠溫柔可親的臉龐,說話做事始終不疾不徐、淡定從容的神態,不覺鼻子一酸,差點流出馬尿,避免出洋相,忙死死憋著。
她乖巧地站在魅芒仙尊的旁邊,等著她老人家發話。
魅芒仙尊低頭望了她一眼,道:“怎麽,想念家人了?”
黛月無言地點點頭,一雙靈瞳如秋水般汪汪閃閃。
魅芒仙尊抬頭望天,思緒一時間飄去很遠:“父母以情而育我體,故氣質之性每遇物而生情,乃人之天性凡心。然修仙之要訣,總綱在於製服凡心、識神、主觀意誌。綱舉目張,繼以靜之一字為敲門磚,能靜則金丹可坐致也。摒棄一切凡塵俗世的雜念牽絆,方能無我無物,成就大我,證道飛升。”
言下之意很明顯,要證道飛升,就要忘記一切,包括親情、愛情、友情等。
黛月聽得微微發怵,不敢苟同卻也不敢反駁,隻是隱約覺著師父今天的舉動神態與從前有所不同,至於到底哪兒不一樣,她琢磨不透。
琢磨不透,幹脆問問她老人家算了。
黛月:“師父,今天您到底想跟我說什麽啊?”
魅芒仙尊準備就緒的腹稿被打斷,好一陣煩躁,道:“你能不能耐心聽本尊講一講修真經學啊!
道心不靜,如何能有更進一步的提升。
精、炁、神之所以能為我所使用,是因為心靜極則生動,元精動時,海底自開,元精自升直入炁中,如一著意,則不升矣,鐵門大開,元精漏盡,倘不能及時製止,能令你登時走火入魔、跌入萬劫不複之深淵。”
她的語氣越來越嚴厲,說話聲量越來越大,期間還夾雜了幾聲低低的咳嗽。
黛月整個懵了,從來沒有見過魅芒仙尊如此焦躁過,趕著投胎似的拚命往自己腦子裏麵灌輸道學理論。
“凡心一顆日夜磨,靜裏覓真訣無多。如能參透此訣理,大羅金仙舍爾何。去妄求真,明道之訣全在於此。日後師父不在你身邊,望你能時刻謹記這四句詩詞。”
魅芒仙尊的目光黯了黯,身上的靈氣似乎越來越弱,天上濃雲翻滾,隱約有雷聲傳來,周遭一切似有暗流湧動,煞氣彌漫。
天譴,魅芒仙尊的天譴來了。
黛月倏地恍然大悟,撲上前緊緊抱著她的身子,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師父,你到底怎麽啦?徒兒還有許許多多不求甚解的地方等著您老給我指點呢!”
魅芒仙尊的個頭其實比黛月還要矮小,被她這麽一撲,差點一個踉蹌沒站穩,忙使了個千斤墜穩住身子,剛想把這家夥發作一輪,發現全身被這小崽子緊緊抱住,一時居然動彈不得。
沒辦法,現在自己大限將至,三魂中僅剩的最後一魂都似乎搖搖欲墜,眼下自己盜取仙草靈藥的天譴已至,受其感染,不覺悲從心來。
低頭一看,黛月這小崽子居然還在自己肩膀上抹了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一時間心神恍惚,竟想不起要囑咐的說話。
等黛月抽抽噎噎大半天後,魅芒仙尊才輕輕地把對方箍緊的雞爪扒拉下來,很是嫌棄地抹一抹肩膀上的不明液體,接著道:“夠了夠了,咱倆的師徒緣分乃上天所賜,能走多遠,一切順應天命,有什麽好悲傷的。快收起你那些凡人的眼淚,仔仔細細給我記清楚了。”
“要想明道,應先知收心法,再言煉靜功,定其心神,方可言修真。定則靜,靜則生,不但要靜中能靜,也要做到動中也能靜。所謂心動,並非心真動,實質是意念動。”
“所謂神弛,並非元神外馳,實指識神外馳。識神、意念乃一虛無之物,易損精耗氣。意念的多,能去此賊,則真性圓明。不欲何貪,不貪無求,心如虛空,煩惱妄想皆不為累,再加煉氣,則明道可致。懂嗎?”
她望著黛月一雙似懂非懂的大眼睛,睫毛上還殘留著幾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又來氣了:“就拿現在來說,我自功德完滿而即將魂歸天外,其樂融融,你哭哭啼啼幹什麽?
修道之心應如金玉之堅,隻有這樣始能度一切煩惱、一切困難,而全身心歸於大道。
人之七情六欲,是損德敗道之毒藥,是蒙蔽心性之霧瘴。去七情、斷六欲,最後才能達到天人合一的大道飛升之境。”
“迄今為止,你的修煉就算借助了靈藥也隻到了金丹期,往後還要經曆元嬰 、出竅、 分神 、合體、 大乘以及渡劫,凡此種種,所遇到的困難重重,師父不能在旁邊一再指點,但隻要記住為師剛才所講,遵循著以上一應原則去做的話,基本上在修真路上遇上再大的絆腳石也能圓滿解決!黛月,你還哭,到底聽沒聽進去?”
魅芒仙尊又想發作,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法召喚白綾,本來就已經輕飄飄的身子,現在就更加輕飄飄。
黛月望著魅芒仙尊越來越模糊的下半身,知道自己再怎麽哭鬧都已經無力回天,但嘴上還道:“師父,你不要這麽快就離開好嗎?你走了,那個心魔體再出來害我怎麽辦啊?我打不過她啊!”
魅芒仙尊伸出一根手指,似乎想要戳一下黛月的額頭,伸到一半想起了什麽,又倏地縮了回去,惱道:“胡說!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本尊都不在了,心魔體又談何而來!”
她百感交集地上下打量了黛月一番,低頭思索一會,然後又自顧自地搖了搖頭,含糊其辭地說道:“你人生路上有一原始殺劫,所謂劫由業成,業由心生。欲回劫運,須正人心。世風未轉,劫運難回。苦因不拔,苦果難出。可惜本尊現在已然有心無力,唉,一切順應天命吧!”
說到最後,黛月也不知道是因為再次奪眶而出的眼淚模糊了視線還是別的原因,反正是連對方的嘴唇都幾乎看不清楚。
一束明亮的紫色光芒炫耀著落在了魅芒仙尊的身上,最後連她那飄逸的秀發都模糊不清:“孩子,師父臨走前再交代你一句話。你並非凡胎,之所以曆經種種磨難,估計與你上一世的因果有關。如若日後有機會,去地表世界的昆侖神墟一趟,那裏可溯源到你上一世的因果,切記切記!”。
黛月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伸手想再次攬住魅芒仙尊的身子,卻發現雙手晃蕩在虛空裏,兀自抓了一把空氣。
斜陽夕夕,把黛月的背影拉得很長,風停了,林靜了,嶙峋的山石也沉默著,更加凸顯她一個人的孤苦伶仃。
黛月好想放聲大哭一場,無奈魅芒仙尊似乎看透了她有此一著,臨走時還給她灌輸了大條道理,把她洗腦洗得十分徹底,及至現在,再也哭不出來。
師父這是飛升了!
黛月暗暗地安慰著自己,可是咋一轉念,也直覺自己的想法多餘,魅芒仙尊早就位列仙班,又何來飛升一說。
可她愣是不願意承認魅芒仙尊曆魂飛魄散的事實,又暗暗安慰自己道:“死了”和“飛升了”,有什麽區別嗎?都是兩處茫茫皆不見,從來處來,往去處去罷了。
她漫無目的地在四周走了約一炷香的時間,不知不覺間竟來到魅芒仙尊經常打坐的那塊巨石上麵,恍惚間,黛月似乎看見師父像以往一樣,巋然不動地坐在上麵打坐練功。
她飛撲上去,雙手卻隻觸碰到那塊冰涼的大石,這種觸感跟以往不一樣,傳到手心裏的就隻有普通石頭的溫度而已。
黛月半眯著眼睛細細打量周遭一番,發現這石頭已經完全變了,沒有往日流光溢彩的靈氣,周圍的景致也變了,那種細細的,平時隱匿著的光華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消失了。
直到現在,黛月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師父真的是離她而去,在這萬籟俱寂的道丹房裏,隻剩下她自己一個而已。
山間的黃昏,來得那樣迅速,黛月恍恍惚惚的行走間,漫山雨霧緊隨身後,一路追籠上來,不知不覺,鬆也肅穆,石也黯淡,影也婆娑。
她一個人置身山腰的開闊處,不辨星光,隻有雨霧氤氳,挾裹了遠山近嶺,風輕輕拂過鬆林,如隱隱的濤聲。
一種巨大的空虛寂寞感驀地襲來,黛月心神突然變得局促不安起來,內府的真元似有反應,在無知無覺地翻騰不休。
平靜,一定要使內心平靜下來。
這是要走火入魔的節奏,黛月忙摒除雜念,一屁股坐到魅芒仙尊以往打坐的那塊巨石上麵,一心一意地練起‘靈脈仙筋訣’。
大半年過去,離蒼從來都沒有出現過,是把黛月打入冷宮,瘋狂在外麵風花雪月而把她忘了個一幹二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