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非爺的老家
巴東在群山之間,所以車子也就開在群山之間。
路很老舊,路兩旁的房子也更是老舊。
非爺一直沒有說話,於是餘秋也一路沉默著。
餘秋不知道非爺現在心裏是什麽樣的情緒。
都說近鄉情怯,他的情況更複雜。
從他準確地說出一個地名,這位司機師傅苗大牛又很清楚這個地名來看,這就是非爺記憶當中的家鄉。
而接下來,他不是因為要回到家鄉,見到多年未見的人而情怯。
根本就是,要去確定這個世界上他是否存在過而情怯。
餘秋也在看著窗外。
他對外麵的景象,是完全陌生的。
手機上麵也沒有3g信號,不能很確切地知道現在自己在哪裏。
雖然能從地上的陽光方向,分辨一下是往東邊和北邊的方向在走。
但車子已經開了一個多小時了。
非爺沒說話,苗大牛也沒問。
說明至少還沒到非爺說的那個岩屋坪。
從路牌來看,連那個鎮的名字都還沒看到。
非爺當然已經認出些路來了。
在恩西的交通變得方便以前,回來一趟很不容易。
然而當回去變得容易很多之後,他跟老頭子鬧掰了,不肯回去。
所以其實,車窗外的景象,正是他記憶中的家鄉模樣,沒差多少。
然而正因為如此,非爺的眼神就很迷惑。
真的就很神。
這兩天聽他們扯,恩西的領導都還是自己記憶中的那些。
現在到了巴東,剛才路過縣城的時候,也跟自己記憶當中的沒差。
那怎麽就找不到自己了呢?
不僅自己,與自己有關的朋友也找不到了。
非爺很疑惑,如果要論直接關聯,那這個世界得一次抹掉多少人?
這些人的關聯人呢?
這中間的尺度是啥?
非爺想不通這些問題,所以就對自己的存在產生了很深刻的懷疑。
莫不是自己真就隻是一隻貓,是一直貓的靈魂被冥冥之中的存在引入了一場夢境,以為自己是一個人,有了一個四十年的人的經曆?
非爺的頭都想得有些不舒服起來,牙齒咬得緊緊的。
餘秋把手伸過來,在他頭上撓著。
非爺說道:“等會讓他把車子就停在村裏等我們就行,我認得路。”
果然,車子終於開到了一個村子。也沒有經過什麽鎮上,看來是從別的路就直接到了。
苗大牛說道:“餘先生,到岩屋坪了,再怎麽走?”
“你到了村裏,就找個位置先休息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去去就回。”
苗大牛想起讓他出車的朋友說得很靠譜,也不怕他跑了,樂得在村裏這邊等著。
不明白這樣一個外鄉人到這裏來幹嘛,但那就不是他管的事了。
他隻是做生意的,將來真出了什麽事問起來,他也會一五一十地說。
餘秋抱著非爺下了車。
不知道路途還有多遠,他在村裏的小賣部買了一瓶水。
非爺說道:“走河邊的小路。”
等餘秋抱著他走上了這條路,出了村,非爺才跳下了地,在前麵領著路。
“非爺,渴不渴?”
“不渴。”
非爺的腳步開始加快,路並不好走,餘秋隻能專心地跟著了。
他都開始呼吸加速全身出汗了,一人一貓還在路上走著。
餘秋看著路的閑暇,也看著周邊的環境。
跟在大峽穀那邊看到的風貌挺像。
然而山多,就意味著地少。
地少,在以前的年代,就意味著窮。
偏僻,就會更窮。
餘秋已經看到,建得好好的農村小洋樓變少了,要麽就隻是普通的磚房,要麽還是泥巴房和石頭房的結合體。
他看著前方奔跑的非爺,這就是他長大的地方嗎?
又轉過了一個山坳,非爺停住了腳步。
餘秋跟了上去,隻見前麵有一個山窩。山窩裏,分布著幾個小院子。
“非爺,就是這裏嗎?”
窄窄的山路上,山風吹動非爺的毛和胡須。
非爺說道:“是這裏,但房子的樣子,跟我記得的不同。”
“我去問問吧,該怎麽問?”
“你就問,顧峰和顧言他們家在哪。”非爺說完,重新邁起步伐往前走。
這次,他的步伐穩健多了。
餘秋跟著他走到了最近的一個院子門口,就喊道:“有人嗎?”
隻見一個中年婦女從房裏出來,看見餘秋,隔得遠遠地說了一句話。
然而餘秋聽不懂。
非爺說:“她問你,找誰。”
餘秋看了看他,非爺的表情明顯已經很淡定了。
“大嫂,請問一下,顧峰和顧言家在哪啊?”餘秋抬起頭衝這個女的喊了一聲。
結果女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反而衝著另外一邊大聲吼了幾句,山窩裏響起回聲。
餘秋就見那邊一個院子裏出來了兩個人,看了一眼就趕過來。
“什麽情況?”餘秋小聲問了一句。
非爺懶懶地問道:“別緊張,女的喊他們來跟你說,因為他說不了普通話。”
過來的兩個人幾腳就趕到了,年輕一點地問道:“你找誰?”
餘秋先笑了笑表示和善,然後說道:“請問一下,顧峰和顧言家在哪裏啊?”
年輕人看了看另外一個,用餘秋聽不懂的當地話說了幾句。
中年婦女也已經大著膽子,挨著腳走過來了,開口說了幾句。
“你是找錯地方了吧,我們這裏沒有這個人。”
非爺沒有說話,餘秋看了他一眼,問道:“真的沒有嗎?我應該沒有找錯地方。”
年輕人說道:“真的沒有。如果你要找的是我們窩,你也看到了,就這幾戶人家。”
“不用找了,地方沒錯,人都不是我認識的。”非爺悠悠說道。
“這樣啊……”餘秋的臉上不免露出一絲遺憾。
如果還有親人好友在,興趣非爺會不那麽孤單。
“你們是從哪裏來的啊?”年輕人有些好奇。
餘秋隨口說道:“江城。”
“江城啊!”年輕人有點興奮,“那好遠啊!我還沒去過!”
非爺忽然說:“你問問,他叫什麽。”
餘秋就問道:“你叫什麽啊?岩屋坪村,真的沒有叫顧峰和顧言的嗎?”
“我叫陳皮。”年輕人很熱情地說道,“就是陳皮的陳皮。我問了我爸跟我嬸娘,真不認識有姓顧的。”
非爺坐在草墊上看著窩裏的菜地和田,輕聲說道:“就這樣吧。本來也說了,是這樣的結果,隻不過現在確認了而已。”
餘秋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非爺看了看這個叫陳皮的年輕人出來的院子,忽然說道:“問問他,能不能在他家吃頓飯再走吧。”
餘秋就誠懇地對陳皮說:“也差不多到中午了,能在你家吃個便飯嗎?我可以付錢。”
陳皮笑著說:“當然可以了!添一雙筷子而已,說什麽錢。挺熱的,到屋子裏去坐吧。”
說完,跟他父親和他嬸娘說著話,就引餘秋去他家。
寧靜的小山窩,忽然來了一個陌生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