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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替他看著我,怎麽樣?

  非爺有了自己的手機之後,早就想過是不是查證一下在這個世界,自己的痕跡還是否存在。


  但這是讓人很頭大的問題。


  如果存在,自己要幹嘛?去試試他能不能聽懂自己說的話,然後指點江山揮斥方遒闖下一番前所未有的事業?

  身份認同,是非爺心裏最大的底線。


  他是個人,他還是他。


  如果這個世界還有一個以人存在的自己,那誰才是真的自己?

  非爺不想去碰這麽讓人頭大的問題。


  但目睹了餘秋和他父母之間的那種彼此關懷、彼此信任之後,他也掛懷起了自家的老頭子。


  自己最終覺得上輩子活得沒勁沒關係,然而和老頭子多年的隔閡,難免成為心底的一樁大遺憾。


  這種遺憾,在這個春節前的夜晚,在這個清貧卻溫馨的家裏,在他心裏,一絲絲地放大了。


  夜深人靜,餘秋在床上睡熟了,他躺在房間裏的一把大椅子上。


  大山裏的深夜,靜寂得讓人焦躁。


  他終於把手機從旁邊撥弄過來,打開了。


  3G信號是沒有的,但可以撥得出電話。


  非爺按下心裏記得的那個手機號,撥了出去。


  這麽晚了,應該是睡著了,如果他存在的話。


  然而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喂?”還聽得到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像是在KTV。


  非爺有點發愣,老頭子什麽時候身邊還有女人?還去KTV這種場所?


  他也不能說話,對麵“喂”了幾聲,最後罵了一句神經病就掛了。


  非爺有點不甘心,又發了一條短信過去:“這不是顧峰的手機號嗎?”


  過了一會,對麵回過來一條短信:“不認識,你打錯了。”


  非爺有些迷惑,也有些鬆了一口氣。


  既然已經這樣,他就幹脆又再給自己這會用的那個手機號撥了過去。


  提示是空號。


  非爺隱隱覺得,這個世界裏,原來的自己,還有與自己關係最親近的人,已經都沒有了。


  隻剩下自己的靈魂和記憶,被丟到了十年前的這個時刻,禁錮在了一隻貓的身體裏。


  山村寂靜的冬夜裏,非爺完全沒有睡意。


  過了很久,他灑然一笑。


  活著不好嗎?

  非爺轉頭看著這老舊的磚房子,聽著餘秋熟睡的聲音。


  老子的生活,比任何一個人都要離奇。


  老子的未來,肯定會更奇妙!


  ……


  清晨,穿透力極強的雞鳴先吵醒了非爺。


  非爺覺得挺精神,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抖了抖身體,開始玩手機。


  連不了網,單機手遊玩得奮起。


  應和著外麵的雞叫聲,憤怒的小鳥一次次地被彈飛,雞飛狗跳的。


  餘秋醒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模樣。


  那天他看非爺演示過,還講了講觸摸屏智能手機的好處。


  結果他現在像是玩遊戲玩了一通宵的樣子。


  “非爺,手機還有電嗎?要我充嗎?”


  “不用。”非爺頭也沒抬,正準備繼續高分通關。


  餘秋一邊穿著衣服起床,一邊說道:“真羨慕你,一身毛多方便。”


  非爺臥槽了,很憤怒地盯著他。


  這是歧視。


  餘秋嘿嘿嘿地笑:“非爺,你要是覺得害臊,要不要等回江城之後,給你搞些衣服穿著?”


  “……你什麽惡趣味?我撒尿拉屎怎麽辦?我還能自己解開?如果不用解,那不就是開襠褲嗎?那我穿衣服是圖啥?”


  “我怕你心理上過不去嘛。你之前不是上廁所被賀方逮著了嗎?”


  “那孫子不懂禮貌。”


  餘秋穿好衣服下了床,好笑地說:“你說話他要是能聽懂,保準他把你當神仙供著,特別禮貌。”


  非爺沒理他,媽的剛才那一關隻得了兩顆星,重玩!


  “別玩了吧?我開門了,被看見不太好的。這裏是農村,你被當做妖貓埋了怎麽辦?”餘秋言辭懇切。


  非爺擱下了手機奇怪地看著他:“嘿我說你這家夥,怎麽混熟之後,你這麽多騷話?”


  “過年嘛,開心點。走,出去逛逛。”


  非爺一邊跳下椅子一邊嘟噥:“有什麽好逛的,這麽冷。”


  “在屋裏憋了那麽久,你沒憋悶嗎?帶你去一個地方。”


  非爺看他還挺認真的,懶懶地說:“那朕就去看看吧。”


  打開房門,看了看天,非爺無語地說道:“這鬼天氣,不是又要下雪吧?”


  “下雪好玩啊。”餘秋帶頭,除了院子就往左邊走。


  一條小路。


  餘秋走在前,非爺跟在後麵,土狗大門也跟了過來。


  “它跟著來幹嘛?”


  非爺說完,土狗噌地從他身旁超了過去,跑到了最前頭。


  四處聞了聞,開始圈地。


  “傻狗!”非爺吐槽了一聲。


  “你老跟它計較什麽?”餘秋聽得好笑。


  “這傻狗昨天往我碗裏噴氣,害得我沒吃成!”


  “後來你不是吃貓糧了嗎……它哪懂什麽……”


  非爺沒說話,幾步追上去就跳起來。


  餘秋無語了:“非爺,別再欺負我家狗子了。”


  “我幹啥了?”


  “你騎在它身上幹嘛?”


  “我這是報仇啊!怎麽能叫欺負?”


  餘秋見他明明是想玩玩的樣子,無奈地說道:“你別抓傷它啊!”


  狗子背上多了隻貓,還是來家裏爭寵的,楞了一下已經立刻開始猛跳扭頭咬。


  非爺惡狠狠地說:“老實點!”


  狗子聽得懂個屁,繼續狂蹦亂跳。非爺又不能真給它抓傷了或者扯掉毛,無奈地跳下來。


  狗子朝他汪汪叫了幾聲,就打頭跑了,繼續圈地。


  非爺恨恨說道:“早晚騎你!”


  餘秋無語:“你這說的什麽話……幹嘛老跟它較勁?”


  非爺懶懶說道:“我的情懷你不懂。想當年你非爺小時候……哎,算了,不提這茬。你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馬上就到了。”餘秋的神色忽然黯了黯,不再說話。


  走過小路,越過一個山包,來到了一個水庫邊。


  非爺看餘秋停下了腳步,看了看這個常見的灌溉小水庫,難以理解:“就這?”


  餘秋搖了搖頭,指了指水庫邊山坡頭上的一個小土包。


  非爺看到了一個墓碑。


  他轉過頭看餘秋,餘秋說道:“小時候經常在這個地方學遊泳,學會之後也主要是在這裏遊。”


  非爺不知道這跟那個墓碑有什麽關係。


  狗子好像很熟悉這裏,跑過去趴在墓碑旁趴著。餘秋往那邊走,非爺也就跟過去了。


  看了看墓碑上的字,非爺又看著餘秋沒說話。一個叫餘夏,一個叫餘秋。


  “哥,我回來了。”餘秋笑著說了一聲,直接坐在旁邊的枯草上,“今年帶了個奇怪的家夥回來,他是個人,但現在變成了一隻貓,這是非爺。”餘秋像聊天一樣說著。


  非爺安靜地蹲坐了下來。


  “沒想到我還有這樣神奇的經曆吧?隻有我一個人能聽懂他說話。”餘秋笑了笑,對非爺說:“碰到你那天晚上,我就想,我哥會不會也跟你一樣,以某種方式繼續存活在哪裏。”


  非爺靜靜聽他說。


  “學會遊泳之後,初一暑假在這裏玩水,腳抽筋了。我哥是為了救我,他不會遊泳。”


  非爺心裏一顫,看著墓碑。


  餘秋說,他父親恐怕不肯走。


  現在又多了一重原因。


  他難以想象,經曆了這樣一場悲痛之後,這一家人是怎麽樣恢複過來,還呈現出昨晚那種溫暖而樂觀的氛圍的。


  餘秋的眼圈有些發紅。他昂了昂頭用力睜大眼睛,然後翹起嘴角說:“非爺,我也知道了,你肯定不比我大多少。”


  非爺看他努力不哭出來的樣子,輕聲說道:“我比你大7歲。”


  餘秋看著他笑了笑:“那你原先也是福壽不長。非爺,我想好好過這一輩子,連著我哥沒能過上的那一份。我想他能看得見,你替他看著我,怎麽樣?”


  非爺看著他紅紅的眼圈,心裏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兄弟親情,輕聲地說:“你是個好弟弟。”


  餘秋帶著淚眼露出牙齒笑了笑,然後對著墓碑說道:“哥,說不定有一天我能找到你。”


  非爺沒說話,誰說得準呢?

  餘秋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說道:“怪冷的,回去吧,早飯說不定已經做好了。”


  一人一貓一狗再次踏上來時的路,這次非爺和狗子都挺安靜。


  隻有前方餘秋哼著點小調。


  進了院門,餘秋的父親餘青山正在院子裏做些廣播體操的動作。看見餘秋回來,他點了點頭:“快去吃吧。”


  非爺看在眼裏,一家人顯然都是心照不宣的。恐怕每次餘秋回來,都會去和哥哥說會話。


  那天晚上,看見自己跳到水裏,他就那麽不猶豫地下水救自己,有這個原因嗎?


  他看著餘秋的背影,忽然覺得,哪怕這個世界沒了老頭子和自己,他也似乎有了幾個家人。


  土狗大門也跟過去吃東西,非爺猜測,它可能是在餘秋哥哥去了之後才開始養的。


  非爺扭頭看了看,群山連綿,朝陽初升。


  似乎又不會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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