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都督
…
“誰讚成，誰反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竟然是王時雍：“下官認為，皇後娘娘的這個提議甚為不妥。”
呂好問、胡舜陟等人一聽，暗自鬆了一口氣，心道：“還好，王時雍到底還有點文人的風骨，他若是讚成了，怕是就要讓韓擎這個武將當太宰了，那樣的話，我等非叫天下文人罵死不可。”
然而——
讓呂好問、胡舜陟等人傻眼的是，王時雍隨即語氣一轉，又道：“太宰雖也是百官之首，然如今陛下和太上皇以及宗室已經陷入金營並且被金人廢去天下無首、金人屯十萬虎狼於城外虎視眈眈，大宋覆滅隻在頃刻之間，區區一太宰，如何能力挽狂瀾？又如何能代表我等驅除韃虜複我中國之決心？”
“依下官看，不如效仿古之先賢直接請韓將軍擔任攝政王，率領我等滿朝文武、滿城軍民抗擊胡虜，方可化險為夷。”
“臣徐秉哲附議。”
“臣李回附議。”
“臣李擢附議。”
“臣詹義附議。”
“臣周懿文附議。”
“……”
呂好問、胡舜陟等人在心裏都快將王時雍他們這些人的祖宗十八代給罵了個遍。
“你們也叫文人？”
“你們還有沒有廉恥了？”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無恥至極！”
“……”
太宰都舍不得給韓擎的呂好問、胡舜陟等人，哪能讓韓擎當攝政王？
“如果讓韓擎當了攝政王，這天下早晚得從姓趙變成姓韓啊。”
被呂好問帶來的奉直大夫寇庠，出列道：“攝政王通常由君主的親族或戚族擔任，韓將軍非趙氏親戚，如何能任之？”
王時雍看了大理卿周懿文一眼。
周懿文立即出列道：“如今大宋危如累卵，還談通製，不知變通，若大宋滅亡，你等頑固，誰來負責？”
給事中馬壽隆隨後出列道：“若非執著於通製，亦不是沒有變通之法，可擇三二帝姬嫁於韓將軍，韓將軍便是宗戚，名正言順。”
朝請郎高世彬出列道：“二百年趙氏天下，除了童貫那個權閹，哪有活著的外姓當王者，且陛下如今在金營，太子尚未登基，韓將軍攝政，攝誰的政？”
工部侍郎陳知質出列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如今不叫胡虜滅我宗社、不叫胡虜屠戮我滿城百姓最重要，區區一職務，有何好爭論的？”
很快，支持韓擎當攝政王的和不同意韓擎當攝政王的就吵了起來！
愈演愈烈。
見此，始終一言不發的孫傅，突然衝韓擎道：“韓將軍，如今雙方吵得不可開交，你難道不出言製止嗎？”
韓擎這才出聲道：“沒關係，反正金人今夜也未必敢下牆殺人，諸位大人可以慢慢商量，總能找到一個雙方都接受的方案。”
韓擎話音一落，爭吵的聲音戛然而止！
雙方都在想：“說不準一會金人就下牆殺人了，還爭你個先人板板喲！”
見韓擎一句話就能讓這群爭得麵紅耳赤的家夥全都消停。
孫傅終於心悅誠服，他衝韓擎一拜，道：“韓將軍，事急從權，我願意將留守之位讓與你，由你來帶領大家驅除韃虜匡扶宋室，如何？”
眾人全都看向韓擎。
韓擎沉默不語，顯然，留守真不是韓擎想要的。
王時雍見了，出聲道：“留守肯定不行，不足矣堅我等之決心。”
眼珠一動，王時雍提議道：“丞相如何？”
眾人皆驚！
丞相乃輔佐皇帝總理百政的官員，即百官之長，與太宰一樣，皆是宰相的一種代稱。
不過——
這回，眾人驚恐，可不隻是因為王時雍提議韓擎當宰相了，而是丞相這一稱呼還有別的含義。
丞相。
曹丞相。
曹操？
那這個丞相沒準就是主管全政的丞相。
再想想現在的情形，還真像曹操與劉協。
“不可！”
呂好問、胡舜陟等人齊聲道。
吳革更是拔出佩劍，道：“請將軍許我誅殺王時雍這居心叵測的惡賊！”
王時雍滿不在乎的看了吳革和他手中的長劍一眼，然後悠悠地說道：“如今陛下已經被金人廢去，金人正議立張邦昌為帝，你等舍不得一攝政王，又舍不得一丞相，那是準備舍得滿城軍民皆遭金人屠戮，還是準備舍得大宋滅亡，亦或是……準備舍得給金人施展離間計之機？”
王時雍的誅心之言如一柄重錘一樣砸在眾人的胸口上！
能站在這裏的人，又有幾個是蠢笨之人，怎麽會想不明白，王時雍所說的是：“你們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那如果金人改變策略改立韓擎為皇帝，怎麽辦？”
手握兩萬精兵的韓擎，如果願意跟金人同流合汙，金人肯定願意跟韓擎化敵為友扶植韓擎當皇帝。
那樣一來，他們這些人肯定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關鍵，他們死也就死了，還會害得趙宋徹底滅亡。
直到這時，很多人才完全明白，現在的形勢，已經不是他們限製韓擎了，而是韓擎願意自己當皇帝，還是願意匡扶宋室？
頃刻之間，所有人都看向韓擎。
呂好問、胡舜陟等人希望韓擎能表態，表示自己肯定會忠於大宋，不會倒向金人。
王時雍等人則在等韓擎的選擇，是選擇自己當皇帝，還是選擇維護趙宋的江山？
至於讓韓擎擔任太宰，攝政王，亦或是丞相，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什麽能比韓擎自己當皇帝可怕？
見所有人都看自己，韓擎朗聲道：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二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品了品韓擎的《滿江紅》，在場的所有文人都明白了，韓擎這是在告訴他們，自己對中原重陷敵手的悲憤，對局勢前功盡棄的痛惜，表達了自己想繼續努力爭取壯年立功的心願。
韓擎又明確的表示出來了，自己對民族敵人的深仇大恨，對祖國統一的殷切願望，對國家朝廷的赤膽忠誠。
韓擎的浩然正氣和英雄氣質，讓呂好問、胡舜陟等懷疑過韓擎的人，全都自慚形穢！
而那些準備追隨韓擎的人的心情就複雜了。
失望？
有之。
畢竟，功勞再大，也大不過從龍之功。
擔心？
有之。
萬一韓擎真倒到趙宋一邊，那他們這些逼迫趙氏滿族去金營的人能有好下場？
暗鬆了一口氣？
也有之。
他們也不傻，怎麽會想不明白，韓擎如果真選了自立，這些已經凝聚起來的人，可能頃刻之間就會分崩離析。
期待？
這個隻有少數政治敏感度極高的人才有之。
比如王時雍，他就不信韓擎是真心忠於趙宋的，否則韓擎怎麽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把趙佶和趙氏宗族請出城，又怎麽可能遲遲不表態一直擁兵自重？
“他不可能不知道，就算他對趙氏忠心耿耿，全力匡扶趙宋，就憑他眼睜睜的看著趙氏滿族出城而不救，等趙氏複得天下之後，他也會是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那他現在還慷慨激昂的表現出要忠於趙宋，就隻能有一個解釋了……緩兵之計。”
所有人都不知道，王時雍對韓擎的表現滿意極了：“未來可期啊！”
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的唐恪，在聽了韓擎的《滿江紅》之後，盯著韓擎那張剛毅的臉看了許久，才衝朱璉和趙諶一拜，道：“臣想保舉韓將軍為大都督，望娘娘和殿下恩準。”
朱璉聽罷，扭頭問韓擎：“韓將軍，你可願意擔任大都督一職？”
韓擎拜道：“臣擔任何職都有沒關係，關鍵是如今我等切不可再內耗了，當團結一致齊心協力抗金，方能有機會化險為夷。”
宋朝是沒有大都督一職的。
三國時期有，比如周瑜，比如陸遜，比如魏延，在三國時期，大都督是第一品，不常置，屬加官，加此官者，頒與代表天子威權的黃鉞以節製持節將軍等高級將領，統內外軍事，掌管天下之兵。
唐高祖李淵起兵時，開大將軍府，設了兩位大都督——左領大都督領左三軍，右領大都督領右三軍。左領大都督是世子李建成，即後來的太子。右領大都督是敦煌郡公。敦煌郡公是誰？就是後來的唐太宗李世民。
李淵攻克長安後，左右大都督變成了左右元帥，依然由親王出任，非親不輕授。
由此可見，大都督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絕對高官，一般人是不可能擔任的。
如果沒有經曆剛剛那麽多事，很多人肯定會反對給韓擎這個可以威脅到皇權的職務。
現在？
大都督總比太宰、攝政王、丞相要好，最起碼，大都督是武職，沒有把手伸進他們這些文官的飯碗裏。
所以，聽韓擎願意接受大都督這個職務，自唐恪以下，齊聲道：“我等願意聽從大都督差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