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9.第959章 .敗得不冤
這一次政治清洗的株連簡直稱得上恐怖。
內部秘密警察提供證據,大批甚至被官員們當做廢紙扔掉的憤懣怨望朝廷的詩詞,與歌姬風月之閨房床頭鬱結發過的抱怨都被找了出來,有了堆積如山的證據,狄仁傑就只有判判刑,將一個個朝廷官員拿下。
為了活命或者拉人下水,崔道融的親信們開始互相攀咬,又是更多的人被牽扯其中,差不多一半的朝廷官員都被牽扯在內,四分之一判刑,或是殺頭或是流放,上朝之時。
西市口的刑場上,一個個衣冠楚楚的官員還有風華絕代的家眷貴戚失魂落魄的被推上斷頭台,劊子手高高舉起雪亮的鬼頭大刀,下方還有刑部官員敘述怒斥著他們的罪行。
「這些人陰謀結黨,相互包庇,貪贓枉法,背叛閩王,意圖謀反,十惡不赦,依照大閩律法,斬首棄市,殺!」
閩國的統治在呼羅珊頗為得人心,聽著刑部官員的宣判,下面來來往往的商人,不少人都跟著破口大罵,殺機騰騰的殺字出口,鬼頭大刀閃電一般落下,人頭飛舞,血濺三尺。
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借著閩國官僚擴編,這些年逐漸可以與閩王抗衡的關東世家集團,至此煙消雲散。
一批官員被處死,沒過多久,大理寺就又押運來一批,這一次,最邊角一個女人倒是尤為引人注目。
二八芳齡,豆蔻般的年華,姣好的如玉容顏,哪怕上刑場受斬,居然也是穿著華貴的宮廷樣式低胸襦裙,繩索殘虐的在猶如蝴蝶彩翼那樣的絲綢衣袖上纏繞了一圈又一圈,將一對窈窕玉璧死死捆綁在背後。
典型的黑都手法,讓風華絕代的佳人不得不將飽滿渾圓的峰巒高高挺起,殘酷的刑罰下,背綁著雙手的美人卻依舊婉約的低著頭,蓮步輕舞,襦裙搖曳的被劊子手呵斥著緩緩走向邢台,優雅的跪下,俯首待斬。
一股無比凄婉的氣氛流露出來。
「是崔鶯鶯小姐!」
這一回,卻是在下方觀刑的人群中引起了陣陣騷動,有的書生,富商甚至擠到了,不可思議的對著上方大聲嚷著:「大人,不會是弄錯了吧?」
「崔鶯鶯小姐不可能謀逆的,還請大人詳查啊!」
崔鶯鶯可是京師有名的才女,哪怕在波西斯,仰慕她的人依舊大有人在,一聲聲呼喊中,甚至人群都變得有些沸騰,面對如此嘈雜,刑部監斬官也不得不一面命令警察部隊向前挺近,維護住刑場秩序,一面扯著嗓子高升喊著。
「大家不要吵了,大理寺不會冤枉任何一人,人犯崔鶯鶯乃是自己主動投案,承認自己的罪行,證據確鑿,才被依律判處斬首的!」
監斬官的話,讓騷動的人群都忍不住呆了呆,最後,人們的眼神又是不可思議的匯聚在了這位京師才女身上。
此時,崔鶯鶯也終於抬起了頭,將她精細而恬淡的臉龐展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沒錯,妾身的確身犯律法,按律當斬,大閩律法神聖而不可侵犯,妾身死不足惜,請大家勿要為妾身為念,切記切記。」
這回,法場前終於沉默了。
眼看著騷亂平息,監斬官又恢復了冷酷無情,眺望了一眼日頭,選即將火籤令牌丟了出去。
「斬!」
最後留戀的注視了一眼周圍世界,崔鶯鶯婉約的垂下了頭,燦若寒星的美眸緊緊的閉了上,下一刻,身材魁梧的劊子手猙獰的劈砍下了鬼頭大刀,呼嘯的風聲過後,一顆玲瓏螓首翻滾著飛了出去。
不少文人士子哀嘆著一代才女竟然以這樣一種方式謝幕,真是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首,另一頭,一隻拳頭卻是狠狠地砸在了欄杆上。
刑部大牢緊緊與刑場一街之隔,畢竟曾經是朝廷大員,宰相,監禁崔道融與胡顯的地方也不是地牢,而是三層刑部小樓之上,眼看著這一幕,崔道融砸的窗框都是嗡嗡作響。
崔鶯鶯是他侄女,這之前崔鶯鶯不下數次勸告他不要妄圖擅權,與閩王對抗,清河崔家長房中,就數這個侄女與自己不對付,怎麼也想不到最後這個侄女竟然會用如此極端的方式來否定自己。
也不知道惱恨侄女對自己失敗的嘲諷,還是痛惜侄女的死,崔道融像個發狂了的野獸一般,不斷捶打著窗欞咣咣作響,連獄卒都給招來了,離得遠遠的警惕的望著他。
看著他發狂了許久,對面另一座監牢中的難友,鸞台右侍郎胡顯感慨的長嘆一聲,勸阻道:「崔大人,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小人,你還敢說!」
一聽到胡顯的聲音,崔道融又是將全副怒火發泄了過去,猛地撲倒了擱在兩人之間過道前的欄杆上,已經瘦了不少的臉頰暴怒的對著胡顯嘶吼了過去。
「陣前變節,如果不是你這小人,同僚們據理力爭,何以被定為謀反大案?如果不是你這小人,怎麼會有那麼多人被抄家滅族,你這小人,不得好死!」
「怪我?」
一句話卻把胡顯的火氣也給點了起來,同樣撲到了欄杆上,胡顯也是火冒三丈的指著崔道融鼻子罵道:「你以為不是我你們就能成功,你以為這些年你拉幫結夥閩王他老人家就沒看到?老夫淪落到此境界,完全是你拖累的,一切都怪你!」
「外面那些人也是因為你而死的,因為你的野心,老匹夫!」
兩雙眼睛都是赤紅的瞪在了一起,兩個五旬老漢氣喘如野獸一般各不相讓,眼中滿滿都是仇恨。
眼看兩個朝廷重犯變成了鬥雞眼,似乎沒什麼大事了,幾個獄卒又是趕忙的退了回去,還把兩人監牢間的走廊門給關了起來。
畢竟兩個重犯都曾官至宰相,知道的帝國機密可不少,他們兩個閑言碎語冒出幾句話,也許就給獄卒們招來殺身之禍,久在刑部,獄卒們可是機靈得很。
也幸虧他們走得早。
對峙了沒一會,胡顯忽然無趣的又是坐了回去。喘著粗氣,崔道融同樣癱坐在了地上,好一會,胡顯忽然感慨而又苦悶的又把頭貼在了窗欞上,對著滿是疲憊的崔道融嘆息著說道。
「崔兄,閩王其實什麼都知道。」
「那天你們走後,黑都的人就上門了,閩王親自來找我!」
「什麼?怎麼可能?」
不可置信中,崔道融又是彈跳而起,猛地抓到了監牢欄杆上,一雙眼睛牛眼一般等著胡顯,在他凝重的目光中,胡顯無奈的點了點頭。
「看在王妃茜兒的面子上,閩王給我兩條路,要麼老夫承認謀反,要麼胡家全族也捲入謀反案,閩王早就在你們中埋下了釘子,為了處置爾等也是早已經蓄謀已久,不論如何,你們也不可能成功的!」
「要是你處在老夫的位置上,崔兄,你如何選擇?」
沒有回答,崔道融直接癱軟的坐了回去,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卻一分一毫都在閩王計算之中。
胡顯說的真沒錯,李捷早就虎視眈眈的盯著愈發膨脹而又野心勃勃的關東世家幾年了。
曾經讓李捷痛徹心扉的曲女城叛亂,就是由野心抬頭的世家門閥挑起,讓閩國死傷狼藉差點的喪國之痛,這一次,就在李捷西望,氣吞萬里如虎時候,如果再不吸取這個教訓清理乾淨背後不受控制的勢力,他就不配做這個閩王了。
前朝楊玄感謀反,今朝曲女城之亂,兩大血淋淋的教訓了!
回想著那天閩王陰沉的面容,胡顯依舊不寒而慄,嘆息的坐到了牆邊。對他們這些高官,閩國照顧的倒是很周到,半新的褥子,還有酒菜,端起酒壺,胡顯昂頭就往自己喉嚨里灌起了濃郁的烈酒來。
癱軟在地上好一會,崔道融卻忽然神經質一樣咯咯的笑了起來。
「呵呵,哈哈哈哈。」
「老崔,你沒事吧?」
聽著詭異的笑聲,還以為崔道融得了失心瘋,丟下酒壺,胡顯又是急切的趴在了窗邊問道。
笑聲不止,崔道融卻是昂起頭,自嘲的搖頭嘆息道:「老夫輸得不冤啊。」
「閩王何等人也?他一手締造的如此大閩國,老夫卻拿他與那些二代,三代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的君主相提並論,老夫輸的不冤啊!」
終於徹底看開了,一面感慨的說著,一面崔道融笑中帶淚,也是在端起了酒壺,對著對面胡顯晃了晃,心灰意冷的說道:「願我大閩千秋萬代,澤被天下。」
「干,崔兄。」
胡顯也是失意的晃了晃酒壺,拿出唐人的豪邁來,兩個失敗者相對著長袖掩面痛快的暢飲起來。
一壺酒剛剛飲完,方才緊閉沒多久的外牢門卻是被推了開,兩個禁軍先行沖了進來,然後是個頭戴氈帽,身穿褚袍,白面無須的宦官慢條斯理的走了進來。
「斯公公!」
畢竟還懷一線生機,胡顯急迫的站起身來把這牢門,激動期待的叫著,另一頭,經歷了這麼多天過堂,以自己名義不知道拉多少人下水,早已經看開了的崔道融亦是滿面輕鬆的站了起來。
「老夫大限到了,能有勞斯公公想送,不勝榮幸啊。」
「呵呵,崔大人言重了。」
搖頭晃腦的,一直跟隨在李捷身邊的親信宦官斯婆羅提陀則是滿面笑意的從衣袖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聖旨,浮塵夾在胳膊肘中,怪聲乖掉的說著:「兩位大人,咱們還是先公事公辦,閩王有旨,鸞台右侍郎胡顯,鸞台散騎常侍崔道融接旨。」
「臣等跪迎閩王聖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