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 再回青城山
我苦澀的笑，淚水流進了嘴裏，居然也是苦澀的，我搖頭，緊緊的抱著綻綻，哽咽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我忘記了這句話是誰告訴我的，但是如今，我信了，你與老薑頭總教導我，要善良，可是如今呢，如今呢！善良變成了軟弱，老薑頭慘死！綻綻如今也性命垂危！江帛你告訴我，如今我接著善良，去救濟災民，真誠待人，老薑頭能活過來嗎？綻綻能好起來嗎？可以嗎？”
江帛心疼萬分，想要伸手摟住我，可是卻被我躲開，他歎息，輕聲道：“歡歡……別這樣，我們離開吧。”
話音落，我停止了哭聲，但淚水卻依舊暢流，我抬頭看著他，說道：“不，為什麽要我來這受過了罪便離開，這一切都是拜國師所賜，江帛，你還不明白嗎？隻有左上那個位置，你執掌了生殺，才能保護想保護的人！既然已到了這個地步，你我都是身死之人，我們沒有退路了！”
江帛無奈，皺著眉頭，隨即點了點頭，將我摟入懷中，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道：“好，都依你。”
我抱著綻綻依偎在他的懷中，不敢眨眼，我生怕眨眼間，綻綻也離開了。
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綻綻高燒一直不退，天花也肆無忌憚的蔓延，我日夜不休的守在她的床邊，她時不時會蘇醒片刻，夢囈幾句，便又昏過去了。
眾太醫束手無策，紛紛搖頭，離開了。
直到第七日，我守在綻綻身邊，相爺前來探望，我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兩廂憔悴。
他心疼的看著我，許久，都沒有開口，反倒是我，微微一笑，上前行禮，道：“見過父親。”
我這一跪，成了他，心中最大的觸動，他身體一僵，急忙上前將我扶起，滄桑的臉上寫滿了不忍，道：“如今……你還能叫我一聲父親……羨冬……我對不起你。”
我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父親，我知道，母親的事情你也很無奈，當年的事錯不在你，你對我的好，對江帛的好，我們都無以為報，至於衛植，還請父親不要難過，有些人不值得你為他難過，如今父親冤屈已洗，已是不幸中的萬幸，我知道父親心中所想，如今佞臣當道，若父親就此告老還鄉，那麽朝中，再無人能與他抗衡，他的陰謀得逞，那受苦受難的，將是朝中忠良，和千候的百姓。”
他歎息，懊惱不已，道：“終是養虎為患啊，如今皇上愧疚於他的身世，非但沒有治罪於他，還封了他為翰林院學士，這千候王朝，奸.臣當道，我即便是留下，也不過是眼睜睜看著敗落了。”
“不。”我搖頭，眉頭緊鎖，道：“父親，朝中忠心之臣大有人在，如今國師得了盛寵，可據我所知，國師為首的黨羽皆是文臣，即便他們有了六陣圖，可千候大部分兵權依舊在我們手上，雖說手握虎符的鎮遠大將軍獨善其身，但如今發生了這種事，他理應看清了局勢，何況，我們還有奉天教，父親若這時候辭官，便真的是覆水難收了。”
他猶豫的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我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懇求的看著他，道：“父親，你看看我，薑太醫被人害死，如今綻綻躺在床上性命垂危，若是父親就此離開，那麽我和江帛，無疑是和他們一樣的下場，父親……拜托了。”
說完，我直直的跪在了他的麵前。
相爺於心不忍，急忙將我扶起，然後搖頭歎息，說道：“快起來快起來，你說的話我心裏自然是清楚，即便我辭官，皇上也不會答應，你且放心，我如今年過半百，生死早就置之度外，我沒有照顧好你娘，已然是此生最大的遺憾，這一次，我即便是死，也會護住你與太子。”
我眼眶一紅，淚水落下，心頭的柔軟被他觸動，我笑著道：“謝謝父親。”
相爺離開後，江帛便回來了，他麵色凝重，目光陰鬱，我細心的為綻綻換藥，說道：“方才相爺來過了。”
江帛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我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相爺想辭官，被我攔下了，過幾日綻綻醒了，我便去奉天教一趟，霍芍和我一同去就行了，現下朝中危機四伏，你不能少了幫手，你放心，我……”
“久之……夭折了。”
話音落，我換藥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木訥的回過了頭，看著他，問道：“你……你說什麽？”
江帛歎息，憂上眉頭，他聲音低沉沙啞，道：“那一杖，傷及了他的內髒，太醫束手無策，今日早晨的時候，便沒了。”
我眨了眨眼，繼續為綻綻換藥，眼眶啜滿了淚水，可我唯恐會哭，便專心的為綻綻換藥，待換好了，我吸了吸鼻子，坐在床榻便，靜靜地看著綻綻虛弱的樣子，無助和絕望湧上心頭。
當初，綻綻眉眼彎彎，笑著說，將來要嫁給久之的。
她本草民出身，處處受排擠，唯獨久之會和她一起玩耍，就如同郭秉一直守在江帛身邊一般，久之也同樣，用小小的身體，護住了綻綻。
他不過才三歲。
大概，也是真的喜歡綻綻吧，如當初聽聞綻綻說要嫁給他，悄然紅了臉，又如綻綻被打時，他衝過來的身影，義無反顧。
我終究是忍不住，崩潰的大哭了起來，道：“他還那麽小……”
江帛心疼的看著我，悲憤滿目，可最多的，卻還是無可奈何。
我知道，此刻的他，同樣心痛。
江帛待郭秉和霍芍如同手足，二人護了他多年，出生入死，可如今，他卻連他們的孩子都守不住。
江帛紅了眼，卻沒有淚水流下，他伸手拉過我，將我抱在懷中，哽咽道：“別哭了，別吵到綻綻。”
我捂住了嘴巴，無聲的哭泣，那種絕望，足以撕裂大地。
我寧願死去的人是我。
他還那麽小，他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過，還有許多地方沒有去過，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便這樣，被生生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