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牢獄
趙黔無謂的回視著他,輕笑道,“莫說是都督沒有聖旨,即便是有聖旨,我們將軍不說放手,我也決不將人交予你們。”
“你!”劉都督氣結,雙目猩紅。
“趙黔!”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眾人尋聲望去,但見老將軍佝僂著背,憔悴不已,由丫鬟攙扶著朝我們走了過來。
不過幾日未見,他便蒼老成這般模樣,著實讓人震驚不已。
老將軍走至劉都督麵前,禮貌的笑了笑,道,“既然是皇上要的人,我們將軍府又豈敢不給。趙黔,放人。”
趙黔蹙眉,上前一步,“將軍!”
老將軍轉身,怒目橫眉,氣的咳嗽連連,道,“我讓你放人!”
老將軍的口氣與目光不容置疑,趙黔為難的將頭轉向一邊,眉頭緊蹙,衝幾個侍衛抬了抬手,示意他們放人。
我終是落進了官兵手中,他們不似侍衛對我有忌憚而小心翼翼,他們隻是奉命行事,顧不得我疼不疼,狠狠的押著我的手臂,迫使我彎著腰身,胳膊撕裂般疼痛。
劉都督恭敬的朝老將軍行禮,而後轉身瞧了瞧我,率身走在前麵,道,“帶走。”
官兵押著我路過趙黔時,我側過頭,瞧見他目光中的於心不忍與歉疚,冷冷一笑,隨著官兵離開了將軍府。
趙黔,如若你知曉,你心中那個大仁大義的將軍對我千般好萬般好,僅僅隻是利用而已,那麽如今,你還會不惜抗旨擁護我嗎?
胸口的玉石似乎灼傷了我的心,我不屈在官兵麵前落淚,縱是階下囚,也一身傲骨被人宰割。
我萬萬未曾料到,第二次進皇宮,居然是以敵國細作的身份。
劉都督將我帶到萬華宮時,天空突然下起了綿綿細雨,絲絲落在皮膚上,寒冷刺骨。
我被劉都督扔進大殿時,跌落在地上,先是齊些的身影落入眼簾,他見到我時已然未有驚訝,而是處變不驚。
太子……不,應該是皇上了。
皇上坐在萬華宮大殿之上,明黃加身,此時往日的青衣少年,多了幾分天子之氣,他依舊是溫潤的笑著,不怒自威。
皇上看著我狼狽的模樣,饒有興致地望向齊些,問道,“她此刻就在你麵前,任由齊將軍處置。”
齊些不敢看我,麵無表情的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皇上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信步走到我麵前,蹲下身來瞧著我,伸手挑起我的下巴,頗為憐惜道,“這般難過,當日為何不聽朕的勸?李姑娘這又是何苦?”
我厭惡不已,將頭轉向一旁不再看他。他不溫不怒,挑眉道,“你瞧瞧,你都摔倒了,他都不會扶你起來,這樣的人,你還愛?”
說著,他站起了身,像審視獵物一般望著我,摸了摸下巴,思索道,“齊將軍打算怎麽辦?殺了他的心頭好?再慢慢折磨他?”
聞言,我大驚失色,從地上爬了起來急忙跑到齊些身旁,緊緊握著他的手臂,顫抖道,“齊些,江帛在哪裏?綻綻在哪裏?……還有……李盞在哪裏!”
話音落,齊些神色微恙,慢慢轉頭望著我迫切的目光,突兀的笑了,他道,“還是我低估了你。”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努力不讓自己哽咽,繼續追問道,“李盞還活著嗎?你要對江帛怎麽樣?齊些你不要傷害他們,我求你,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不要傷害他們!”
皇上在一旁微笑,瞧著這場精彩絕倫的戲,不甘沉默,道,“殺了你?你不過一介草民,殺了你,對贏國江山有何用處?”
齊些猛然抬頭,目光陰騭,冷聲道,“末將的家事,還望皇上不要插手。”
我再顧不得他們二人的爭吵,一直緊緊拉著他的手臂,苦苦哀求,盡管他不曾正眼瞧我。
皇上笑的諱莫如深,瞧了一眼猶如門下走狗的我,悠然自得的轉身回了龍椅之上,道,“事到如今,這可不僅僅是你的家事了那麽簡單了。”
齊些看著他,淡淡道,“我不讓她死,還請皇上三思後再做定奪,皇上別忘了,我給了你一切,自然也會毀了你的一切。”
皇上眸中閃過一絲促狹,嘴角散發著危險的信號,道,“將軍何必動氣,先將她關起來吧,明日雍春門,朕要宴請千候太子,她應該派的上用場。”
說著,他突然高聲道,“來人,將敵國細作關到刑牢裏去。”
話音落,從大殿外匆忙跑進來兩個侍衛,左右押著我的手臂,我無比絕望的看著齊些溫潤的臉,想要嘶喊,卻叫不出聲來。
我的手指緊緊攥著他的衣袖,關節泛白,我多希望他此刻擁我入懷,如同當初痛斥公主一般痛斥皇上,然後帶我離開。
如若是這樣……
如若是這樣……
即便是這樣,我又能怎麽辦呢……
在我的手鬆開他衣袖的同時,淚也悄然落下,在大殿的地上,支離破碎。
他終究還是,湮滅了我最後一絲期翼。
齊些,如果一個人一生總要恨一個人,那麽,就讓我恨你入骨吧。
當初愛的有多銘心,如今恨的便有多刻骨。
被押離大殿的時候,我每一步,都沒有回頭。我視死如歸,步步刀刃,我不再去想我身後的他,是否會有難言啟齒的苦衷。
我隻知道,他負了我。
徹頭徹尾的欺騙,讓我誤以為這是他的溫柔,到頭來卻發現,這隻是一場罪孽深重的辜負。
齊些,拜你所賜,我第一次嚐到的恨的滋味。
我被關進了漆黑潮濕的牢裏,抬頭打量著漆黑的牢籠,當年被術士關在酒窖時的情景,曆曆在目。
那時的我,極怕鬼怪。
我被那術士扔進了漆黑的酒窖裏,便聽那術士學著鬼怪的陰腔嚇我。
我嚇得尖叫,想要跑,可抬腳卻被酒壇絆倒,頭狠狠磕在了石階上,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耳邊依舊是術士的鬼叫聲,我顧不得疼痛,捂著耳朵躺在地上尖叫,那種絕望,足以撕裂大地。
那時候我在喊什麽?
我好像在喊,爹,娘,你們為什麽不帶我走。
為什麽,要留我一個人承受這種絕望?
而如今,我不會去抱怨爹娘,鬼怪在我心裏,也並非張牙舞爪的駭人聽聞,我隻是靜靜地坐在牢房裏,聽著外麵淒厲的慘叫,生生鑽心。
我雖然不知道這尖叫從何而來,但應該,很痛吧。
江帛,老薑頭,你們,在哪兒呢?
我怕了,我不想再次經曆這種絕望,帶我回家,請帶我回家。
我緊緊閉著眼,雙手捂住耳朵,不敢去聽那慘叫聲,過去的悲痛漫上心頭,這一次,竟痛了千萬倍。
而如今,我隻能寬慰我自己,李盞還活著,隻要他還活著,我便有理由活下去。
隻要他還在這世間,我便一定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