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第374章 秋娘

  趙秋娘在浴盆里哼著一首剛剛在路邊聽來的歌兒，用自己的尾巴玩弄著那些晶瑩剔透的泡泡，她像個最普通的女孩子那樣躺在溫暖的水裡，讓芬芳的氣味彌散在自己身邊，溫潤著自己的皮毛，心滿意足。 

  一千年了，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小小石槨中沒有白天黑夜，也不知道寒暑，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點點的消逝，體內的靈氣在四道囚靈鎖的作用下不斷地被抽離，送給建在封印上方的佛塔使用。 

  她不得不讓自己的肉體進入假死狀態，期望著以此來熬過這暗無天日沒有結期的黑牢。 

  她曾經醒來過兩次，第一次是那不斷抽離自己靈氣的囚靈鎖失去作用，這讓她可以開始緩慢地重新積蓄力量，而第二次，則是那個愚蠢的盜墓賊給她送來了長久以來的第一次血食。 

  但她卻因為極度的饑渴而太急迫，甚至忘記了應該要迷惑他，讓他蠱惑更多的人到這個地宮中來。 

  極度的自責和絕望又陪伴了她上百年的時光，那個帶來外部新鮮氣息的小洞也一年年淤塞了起來，但上天終於還是沒有拋棄她，給她送來了足夠幫助她離開這裡的血食。 

  但她卻沒有想到，這個世界在她沉睡的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麼巨大的變化，那些從遠處呼嘯而來的奇怪武器幾乎可以比擬大唐天機宮術士們的御火術，而那最後從天空中落下的可怕物件，甚至讓她想到了當初將她打敗的和尚。幸運的是，她及時地躲藏到了地宮當中，避開了它的威能。 

  從對孟繇的審問中，她知道這種東西是一種名叫雲爆彈的可怕武器，但幸運的是，因為威力過於巨大，他們不敢把它在人群中釋放出來。 

  天下已經沒有了強大的修行者，只要一直躲藏在人煙密集的地方，應該就沒有人能夠威脅到自己了吧？ 

  但她的內心深處，卻有一種渴望在蠢蠢欲動，這長達千年的絕望不但沒有削弱它，反而讓它無限制的膨脹了起來。 

  天狐一族並不是肉體非常強橫的妖族，卻有著得天獨厚的天賦，即使是沒有人教導，那蘊藏在它們身體中的強大天賦也能讓它們一次次進化，擁有更多的尾巴，最終成為可以傲視任何修行者的九尾天狐。 

  但狐族血液中好奇、渴望冒險的天性卻讓它們不願意躲藏在這個世界的角落裡，默默無聞地耗去自己的年華。 

  「如果黯淡無光，那再長的生命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永遠也沒有辦法忘記年幼時曾經見到過的那絕代風華的身影，那時候她甚至還是只有一條尾巴的可憐蟲。 

  那個女子是天狐一族的傳奇，不但是永遠被津津樂道的第一隻十尾天狐，也是第一個成功進入人世，甚至差一點就推動她所愛的人真正征服了整個世界的女子。 

  雖然在那個時候，人類的世界並沒有多大。 

  但她卻因為在征服一切的道路上觸動了太多宗門太多妖族的利益而遭到了他們的聯合絞殺，可笑的是，當無數的宗門在她的凌厲反擊中化為塵土，當那些食古不化冥頑不靈者被她無情的斬殺，當那些反抗者被被成批成批送上祭壇，那個人間的王者卻開始恐懼了，在那些卑鄙無恥的投機者的蠱惑下，他親手設下陷阱，用最強大也最猛烈的毒藥殺死了這個全心為他付出一切的女子。 

  她的名字被人惡意地醜化，許多根本就不存在的罪行被安到了她的頭上，讓她成為了妖族的笑柄。但那個男人卻沒有等來他所想要的結果，那些信誓旦旦的諸侯，那些以道心發下毒誓的修士紛紛背叛，由她一手扶立起來的強大王朝就這樣迅速土崩瓦解，消聲滅跡。 

  天狐一族也第一次成為眾矢之的，幾乎遭到毀滅。 

  但奇怪的是，倖存下來的天狐們，卻都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力量所吸引，一次次走上與她相似的軌跡。 

  趙秋娘自己也是如此，她渾渾噩噩地渡過了自己的幼年期，隨後跟隨著族中的長輩一次次潛入人間，試圖改變天狐一族的命運，禍亂人間，或者是撥亂反正，幾乎每一隻強大的天狐都會嘗試著跨越那個人的影子，但這或許就是她們命運中的詛咒，即便是偶爾有人瞞天過海成為母儀天下的最為尊貴的女子，卻始終難逃半途隕落的命運。 

  她目睹了一次次的失敗，經歷著一次次的逃亡，因為族中那些先輩的愚蠢和失敗而憤怒，在心中默默告訴自己，絕對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但等到她自己遇上那個人時，她卻如同所有的先輩一樣，失去了自我，迷失了自己。 

  她跟隨他，替他出謀劃策，為他擋風遮雨，甚至偷出族中珍藏的天材地寶替他洗髓改命，與他一起縱橫天下。 

  但那個時代的英雄卻太多，宗門的力量太過於強大。 

  族中的長老告誡她這並非出山的時機，應該靜靜等待更好的機會，但為了那個人，她什麼都不顧了。 

  他殺死了多少人？ 

  十萬？百萬？人人都說他殘暴不仁。 

  那又如何？ 

  這個天下的歷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只要他們成為最後的勝利者，這一切又有什麼關係？ 

  但她的身份幫助他乘勢而起，卻也替他召來了更多的敵人。那些冥頑不靈的傢伙，那些隱伏於民間的修士們，他們只要聽到天狐一族的名字就像是發了瘋一樣，必要除之而後快。 

  但他卻從來都沒有怪過她。 

  「沒有你，我只不過是個無名小卒，有誰會知道我的名字？我這一生，已經值了，史書上必然會留下我的名字，即使只是惡名……」 

  他們的地盤越打越小，人馬越來越少，敵人卻越來越多。 

  她禪精竭慮想要找出解決之道，卻被那些人圍在了山谷里，久戰不能得脫。 

  最終她付出一條尾巴的代價才逃出生天，但那個時候，他已經被身邊的叛徒出賣，被那個反覆無常暴虐成性的小人抓住，費盡修為，以重兵押往帝都長安。 

  聽說他被斬於長安街頭的獨柳之下。 

  那些人編出他向監斬官卑躬屈膝求饒的故事，在天下流傳，但她知道那不可能是真的，那個縱橫天下快意恩怨的人，那麼驕傲，又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 

  她試圖找回他的屍骨，但卻沒有人知道他被葬在什麼地方。 

  於是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向那些殘害了他的人報復。 

  但斷了一尾之後，她已經變得虛弱不堪，而那個人的實力卻越來越強大，她終於失手，被殘酷地鎮壓。 

  「此物足可改逆龍脈，讓我大梁山河永固！」 

  在那漫長的沉睡當中，她無數次地回憶著與他之間的點點滴滴，無數次回想著，自己錯在了什麼地方。 

  最大的錯誤就是過早地暴露了自己，讓那些對天狐一族充滿恐懼的修士們不惜一切也要毀滅他們。 

  但現在，那些討厭的修士們已經不存在了，被他們的皇帝給親手毀掉了。 

  趙秋娘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對於她來說，有什麼比一覺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所有的仇敵比自己先死，而且斷了傳承更好的驚喜？ 

  還有什麼人能阻止我呢？ 

  這個世界比之前她所認知的世界大了許多倍，而大夏帝國，依然是少數能夠征服整個世界的國家之一。 

  她用尾巴捲起放在旁邊桌子上的果汁，輕輕地啜了一口。 

  心情變得無比舒暢。 

  妲己，也許我將會成為第一頭超越你的天狐也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