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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第389章 輕騎飛逐蔥嶺西

  河中諸軍逃跑,讓齊亞德呆住了。 

  而且他們不僅自己逃跑,也帶得吐火羅人、大食人跟著跑。 

  數千人瞬間逃散,只留下齊亞德的幾百親兵,還跟在他身邊,但看那神情模樣,也是驚疑不定,在猶豫是否跟著逃跑。 

  等這些僕從國軍隊逃散之後,齊亞德的親信終於有了決斷,牽著齊亞德馬就走。 

  「去救人,去援我們的兄弟!」齊亞德厲聲道。 

  「將軍,現在只剩下我們這幾百個人,還能怎麼救援。如果你逼著他們去救援的話,這幾百個兄弟都要逃了!」 

  「是啊,將軍,我們丟了性命不要緊,無非是提前去真神的懷抱,可是你還需要重振大軍來為兄弟們復仇,不能出現意外!」 

  齊亞德號叫了一聲,以手掩面,淚落如雨。 

  那處戰場,圍攻大食兵的正是王羊兒。他奉葉暢之命,昨夜便領軍出來,沿途俘獲無數,此時安置了一批俘虜,見著被困在水中的這些大食人,勸降不成便開始圍攻。 

  原本那些大食人見到數千己軍過來,精神一振,故此還能堅持,可看到己軍瞬間作鳥獸散,他們全部愕然,頓時再沒了抵抗意志。被射殺了十數人之後,一個個將武器扔下大哭投降。 

  王羊兒回頭恰好看到齊亞德等落荒而逃,原本覺得不過癮,見此情形,他大喜道:「還有,這次挺多……快快,你們留下來將這些俘虜綁起,其餘人跟我走!」 

  他領著部下緊追不捨,大食人拚命逃,雙方都是半夜未休息,可是一個是敗后喪膽,一個是勝后興奮,雙方的速度就不一樣。不過是小半會兒,這兩里多的距離就消失了,王羊兒一馬當行,挺槊挑起逃在最後的那個敵軍:「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一片呼喝聲響起。 

  也有試圖反抗的,但王羊兒突騎沖入,如虎入羊群,橫槊一掃,便倒了一圈。於是再無人有鬥志,一個個跑散,跑得慢的,便乾脆跪地投降。 

  王羊兒見這足有成百上千的俘虜,心中極是高興,葉暢此前可是有交待,要儘可能多抓俘虜。不過只高興了會兒,便聽得一個部下大叫道:「王將軍,王將軍,有大魚!」 

  「大魚?」王羊兒眼睛頓時又亮了:「大魚在哪?」 

  「這廝說有大魚!」那部下拉著一個胡人過來,一抖手,那胡人便跪在了地上。 

  「說,什麼大魚!」王羊兒一橫槊,將槊架在他的頭上,厲聲說道。 

  「是齊亞德,大食軍的將軍齊亞德,他剛往那邊逃了!」跪在地上的那胡人乃河中諸國之人,大聲嚷嚷之間,便將齊亞德賣了。 

  「什麼。竟然是齊亞德?」王羊兒在馬上站直起來,其所指方向望去,只見那邊,大約有二百餘騎,正捨命狂奔。 

  因為水淹的緣故,大食軍大多都失了軍馬,這沿途收攏,也不過弄到了幾百匹。齊亞德蠻橫,將絕大多數都霸佔過去,故此他和他身邊的親兵倒是有馬。雖然方才他們后逃,可是卻逃到了前面。 

  發現這個,王羊兒在馬上一頓足,這可是整個戰場之中最大的一條魚啊,自己怎麼能讓它溜了! 

  「你,做得不錯,我會記著你的功勞的,你就在這幫我收攏俘虜,我們走!」 

  在大魚的誘惑之下,王羊兒都有些亂來了,他乾脆就讓那個胡人俘虜來收攏俘虜,自己帶著部下,便又狂追而去。 

  他一行轉眼就奔向遠方,留得跪了一地的俘虜,在那兒大眼瞪小眼。 

  被王羊兒點著的那個胡人站了起來,心裡正猶豫著是不是該逃了,旁邊突然一人撲過來,伸手就將他推倒:「你這叛賊,出賣我們將軍!」 

  卻是一個大食人,因為馬傷,也曾了眾人中的一員,此時唐軍遠去,他自然要清算了。 

  那叛胡大怒:「這等情形下,你還如此囂張,趾高氣昂,我早就受夠了你們這些狂信徒,兄弟們,上啊!」 

  俘虜們面面相覷,那叛胡急了,又叫道:「就算逃,我們怎麼逃回家去,眼見大唐獲勝,這個時候不投靠大唐,還要等何時?殺大食蠻子,充見面禮!」 

  此語一出,河中諸胡眼前頓時亮了。 

  他們原本就是在大唐與大食中擺來擺去,背叛乃是家常便飯,沒有絲毫心理壓力。 

  想到這裡,諸胡便不再猶豫,撲向那些大食人。有帶頭的,便有跟上的,大食人雖少,卻比起諸胡要心齊,雙方扭打在一起,那些吐火羅人則搞不清狀況,茫然而立。 

  更不知如何是好的是葛羅祿人,他們剛叛到大食這邊,總共還沒有多少天,現在又叛回大唐那邊? 

  即使葛羅祿人全是傻子,也知道這樣不妥。別的可以搖擺,他們與石國是搖擺不得,因此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聽得大食人的呼喝,他們便也加入進來。 

  於是河中諸國一方,大食、葛羅祿和石國又一方,雙方打得不變樂乎。 

  吐火羅人仍然站在那兒發獃,不知道究竟該幫哪一方,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齊亞德回頭遙望,見唐軍根本沒有多作耽誤,稍稍停頓便又追了上來,心裡頓時明白,自己肯定是被方才那些跪下的河中諸胡出賣了。他心中驚怒交集,如今他是人困馬乏,就是再催逼戰馬,也逃不了多遠,河中諸胡這等行為,簡直是要他性命! 

  「哈欣,你帶人阻這些唐軍一阻!」 

  這種情形下,他也顧不得什麼勇氣、榮譽之類的東西了,向著一個親信叫道。 

  那親信點了點頭:「將軍,我的家人就交給你了!」 

  他說完之後,撥馬轉頭,自有數十名大食軍士跟著他轉過來。這哈欣也是齊亞德手下最出色的勇將,見追來的唐軍有近千騎,在這千騎之後,還有大隊的步兵正在狂奔,知道憑這數十騎想要擋住他們絕無可能,便把主意打到跟著奔逃的那些吐火羅人身上。 

  「停下,攔截,如果不攔截,回去之後,總督和將軍會殺光你們吐火羅人,把你們全家都吊死!還有你,該死的河中異教徒,蛤蟆嘴的敗類,越怕死,我就讓你死得越快!」 

  他也是狠人,這種情形下,根本無顧忌,一邊亂罵,一邊揮刀劈砍,連接砍死了六七人,總算約束住一批胡人,數量約有五六百。這些胡人都是奔逃而來,大多身上並無甲胄,甚至武器都不全,一個個膽戰心驚,惶惶不安,連半分鬥志勇氣都看不出來。 

  哈欣見著這些人模樣,心知仍然是不堪一戰。不過他也不指望能夠戰勝,只求著多阻擋唐軍一下,給齊亞德爭取到足夠的逃走時間。他舉著血淋淋的變刀,面容扭曲,尖聲道:「死亡並不可畏,真神會將我們帶回天堂,在那裡,我們會享受人事間難以想象的美女與珍果……」 

  他的話被一聲慘叫打斷,身邊一人中箭落馬,而對面王羊兒罵罵咧咧地扔下弩,舉起了馬槊。 

  「殺!」哈欣尖叫道。 

  「殺!」王羊兒的聲音更響亮,然後,他的馬飛躍而起,跳入人群之中,轟然一聲,撞翻了幾名胡人。 

  馬槊如旋風一般捲起,呼嘯而來,撲向哈欣。王羊兒早就看到了他,他不認識齊亞德,故此將這個在指揮的大鬍子當成了大食主將。 

  哈欣亦是勇將,舉刀迎了過來,但他的力氣比起王羊兒小得多,一聲轟響,他被震得從馬上倒栽下去,直接滾在了地上。 

  哈欣身手敏捷,他翻身爬起,卻見王羊兒已經獰笑著撥轉了馬頭。哈欣刀也被震脫了,赤手空拳,發出凄厲的吼聲,貓下腰,瞪著王羊兒。王羊兒驅馬衝過,挺槊又是疾刺過來,但哈欣貓腰側閃,避開這一槊,乘著王羊兒馬從身邊錯過的時候,伸手抓住王羊兒的腿,怒喝一聲,生生將王羊兒也扯落於馬下。 

  「休要上來,讓我一人對付他!」王羊兒落馬,也摔得鼻青臉腫,卻大叫了聲,讓唐軍不要上前。 

  這些唐軍散開,將其餘大食兵殺散,只空中了一塊地。王羊兒拋開自己的腰刀,嘿的一聲,向哈欣做了個手勢。 

  哈欣嗷叫著撲上前,與王羊兒撞在一起,兩人在地上翻滾不休,一時之間,倒也打得難分難解。不過哈欣一時血氣之勇稍消之後,還是給王羊兒一拳打在下巴上,整個人昏昏沉沉,再也無力反擊。 

  「服了么,齊亞德,你這廝如今是我的俘虜了!」 

  拖著癱軟了的哈欣,王羊兒哈哈大笑起來。不過他笑聲才持續了片刻,就嘎然而止,因為有人道:「將軍,不是,這傢伙不是齊亞德!」 

  「不是齊亞德?」王羊兒一驚:「那誰才是齊亞德,不是說齊亞德是個大鬍子么,這廝便是大鬍子啊!」 

  「俘虜說了,拿著金鞭的那個,才是齊亞德!」 

  王羊兒大怒,一腳將哈欣踹倒,撿起扔下的腰刀,徑直砍了他的腦袋。部下原是想勸阻的,看王羊兒那模樣,又不敢說。 

  「繼續追,告訴大夥,拿金馬鞭的那個大鬍子,便是齊亞德!」 

  跟隨哈欣而來的諸軍,已被唐軍殺散,他們再緊追之下,過了好一會兒,卻只看到一群敵軍步卒在逃。 

  「齊亞德在哪,說,齊亞德在哪?」 

  這都是些步卒,一個騎兵都沒有,自然不會有齊亞德,唐軍紛紛呼喝,那些聽得懂唐人話語的立刻伸手去指,但他們指的方向各自不同,氣得王羊兒連砍了幾隻胳膊,這才算是問出了一個確切的方向。 

  又追了數里,終於看到一群大食人騎著馬狼狽逃竄,此時太陽高照,齊亞德手中的金鞭在太陽下閃閃發光。唐軍個個亂叫:「抓住那個拿金鞭的大鬍子!」 

  齊亞德聽得後邊叫嚷,一看唐軍又追了來,他正琢磨著該如何脫身,身邊又一個親信,聽得懂華語的,用大食語道:「鬍子,鞭子,將軍,割了鬍子,扔了鞭子!」 

  「什麼?」 

  「他們用這個來認你,將軍,只要他們認不出你來,你還有可能逃走!」 

  聽得此語,齊亞德不再耽擱,那金鞭被他隨手就扔了,又掏出小刀,他馬術不錯,便在馬上將自己的大鬍子切下一大截來,這樣在都是大鬍子的大食人當中,就不那麼明顯了。 

  「扔了金鞭……那廝扔了金鞭!」有眼尖的唐軍,在地上發現了金色馬鞭,大叫起來。 

  王羊兒聽得大急,這樣一來,還憑什麼來判斷誰是齊亞德?他縱馬疾馳,眼見追得只差百餘步,突然間看到斜對面,一隊人馬橫衝直撞地殺了過來。 

  是善直! 

  善直自右翼來包抄,他一路比王羊兒更順利,主要是對付沒有戰心的河中諸國與吐火羅人,可以說是一路抓著俘虜。此時已經離了積水之處,故此他追著一隊人到了左翼,遠遠望見王羊兒的旗幟,當下便橫截過來。 

  一聽到在喊「截住齊亞德」,善直頓時樂了,和尚雖然是個大度的,但對當初初見面時王羊兒摔他一跟頭的事情,他卻一直記得。 

  「你摔我一個跟頭,我便搶你一份功勞!」 

  和尚拎槊便沖了來,他不知道誰是齊亞德,一槍便將為首者挑落,第二個跑的大食人斜轉馬頭想要避開,卻被他伸手抓住韁繩,將馬槊往他肩上一架:「誰是齊亞德?」 

  那大食人,正是齊亞德。 

  他聽不懂善直說什麼,但「齊亞德」的音還是聽得出來的,知道大約是尋自己。想到方才唐軍要靠大鬍子金馬鞭來分辨自己,料想此人並不認識他,便伸手向著一邊指去:「他,他便是齊亞德!」 

  善直向他指處望去,只見十餘騎向著西南方向斜奔出去,其中有一人,騎著匹大黑馬,甚為矯健神勇,當下大喜:「原來是他,走!」 

  他領著人便向那騎大黑馬者追去,後邊王羊兒也趕了上來,見此模樣,王羊兒大怒:「是我的功勞,我的!」 

  「落到誰手就是誰的!」善直笑道。 

  「中丞令我來這一路,你在那一路!」 

  「我那一路早就收拾乾淨了!」 

  他二人口中爭吵,身下卻是馬不停蹄,你爭我搶地追著那騎黑馬者。他們的部下自然跟去,反倒是騎亞德,逃到一邊之後,沒有人理會。 

  齊亞德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看著唐軍一溜煙的身影,大笑了一聲。 

  這是真神保佑啊,這種情形之下,他竟然還能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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