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77章 驚聞貴客來相訪
送走鄭郎君與鍾緯,葉暢回過身來,見葉思與陸氏又出來了,便搖頭苦笑:「何至於此!」
他只說了四個字,並沒有責備的話語,但聽到葉思的耳中,讓葉思老臉火辣辣的。
「那鄭郎君分明是訛我!」陸氏憤憤地道:「他最初說了,那些金銀乃是謝禮,我們才收下的……不知好歹的東西,還世家大族呢,我們養了響兒四年,儘是白養了,響兒這丫頭也好生不曉事,就是養只狗,養了四年也該會對主人搖尾巴了……」
葉淡聽得不對勁,他並不相信葉思與陸氏的話,在他看來,就算是謝禮,拿出那些金銀的一半就已經極為豪闊了。不過這是三支的家事,自從發覺葉暢的才能之後,葉淡對於三支的事情便不太愛管。
然而就在這時,方氏卻淡淡地道:「嫂娘這話可就說差了,養了響兒四年的,卻不嫂娘,而是十一郎。」
「你這是何意?」陸氏雙眉頓時豎起。
「葉郎去世之前,曾與奴說過,十一郎過繼三支,實是他平生最大憾事,他有意讓十一郎歸宗,此事也曾與宗長說過。當初拗不過三叔,加之又不知三叔已經娶了嬸娘,連小十九都生了,故此才答應下來。十一郎在三支這四年裡,三叔見過十一郎多少面?」
方氏尖銳地提出這個問題,不待葉思回答,方氏又道:「長支算計三支的家產,葉郎寫信與三叔,請三叔回來主持,三叔人不回來,連回信都未有一封。是十一郎絞盡腦汁,方才護住了三支的家當。十一郎沒有半點對不起三支,三支卻四年對十一郎不管不顧,葉郎雖死,奴這當嫂子的,卻要為十一郎作主!」
她畢竟是公主之女,貴胄出身,不但言辭犀利,而且咄咄逼人,讓葉思與陸氏瞠目結舌,半天也不知如何回應。
「便是如此,那也是我三支自個的事情,與你有何干,你今日將家事曝揚於外,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是想壞了我們葉家的名聲,你好另嫁高門?」
在愣住了一會兒之後,陸氏開始反擊,她竟然也是口尖舌利,直接將給方氏扣了頂帽子。
方氏冷笑道:「家醜原不該外揚,但你們做得太過份!當初騙了葉郎和十一郎,分明自己有子,卻招十一郎過繼,你們二位是長輩,究竟是何等居心,奴這晚輩原不該猜測。可今日宗長正在,奴倒要請宗長評評理,當初這過繼之事,究竟算數不算數!」
葉淡也只有苦笑,當葉思回來,還帶著妻兒,特別是兒子竟然已經五六歲了,那時他就知道,當初過繼之事必有隱情,此事遲早會發作出來。他原本以為會是葉暢自己將事情點破,卻不曾想,竟然是一向「柔弱溫順」的方氏,這一次起了頭。
最近村裡關於方氏的流言蜚語,他哪裡會不知,也明白這是葉思、陸氏離間葉暢與方氏的伎倆,當初他私下還曾嘀咕,這夫婦在葉暢身上玩心眼,只怕沒有任何用處。
「咳咳……當初之事,我也覺得奇怪,葉思,你分明在外已經娶妻生子,為何還要將十一郎收為嗣子?」
「呃……當初二支窮困,我有心幫他一把,故此收十一郎為嗣子……」葉思對這個問題早有所準備,說得面不改色甚是流利。
但誰都知道,這話只能騙鬼。
看著二支窮困可憐,能幫的方法多得是,為何要收二支的一子為嗣子?因此方氏噗笑了一聲,葉暢自己也微微搖頭。
葉淡最頭疼者,便是處理這樣的紛爭,他定了定神:「此事干係著十一郎自己,十一郎又是一個有主見的,莫如聽聽十一郎自家如何說?」
「十一郎才十七歲,尚未及冠,性子不定,易輕信於人,被人教唆兩句,或者便做出糊塗之事……」那邊陸氏不滿地道:「如今我家阿郎既在,阿郎為父,十一郎為子,子承父命,乃是孝道,子違父命,乃是悖逆——十一郎如何做,理當聽我家阿郎的。」
「卻不可以普通少年視十一郎,還是聽聽十一郎如何說吧。」葉淡又道。
葉暢剛欲開口,那邊葉思卻搶了先:「族長,此事乃我三房三支家務,我們細細商量,不管是宗家,還是次支,都先不要介入為好。」
「十一郎乃葉郎一母同胞之弟,卻不只是三支之事。」方氏不同意:「族長說的是,十一郎遇事有主見,先聽聽他自己如何說。」
「休要再爭了,讓十一郎說。」葉淡見葉思與陸氏還待分辯,終於拿出了族長的權威。
葉暢嘆了口氣:「我原是不想說的,此次長安,我頗結識了一些貴人,前不久,太子賓客賀公諱知章者,遣我友焦遂給我送了封信來。」
「太子賓客?」雖然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具體的官位,但肯定是了不起的,葉淡頓時眼前一亮,便是葉思,他在外見過世面,知道這官位雖無實權,卻一定是德隆勛重的名臣,才能擔任這一官職。
「除了賀公,還有京兆尹韓公諱朝宗的,亦給我寫信。這二位都是我在長安結識,蒙他們不棄,以我為忘年之友。」葉暢面不改色地扯著謊,焦遂來送信的事情,葉淡可是知道的,只不過葉淡只曉得他來自長安,卻不知卻是這樣的貴人遣來。
葉淡心頭火熱,他們葉氏這些年被劉家欺在頭上,就是因為劉家出了幾個人物,在外交結官吏,而現在葉暢竟然也認得了大人物!
「十一郎快說說,你是如何交結這些貴人的!」葉淡忍不住歪了樓。
旁邊的葉思與鄭氏對望了一眼,兩人神情都有些驚疑:若是葉暢真結識了那些大人物,那麼事情就不太妙了。
想到這,葉思責備道:「少年人好為大言,但是切不可撒謊誑人,當著族長的面,你休要胡說八道。」
「十一郎結交縣尉少府之事,咱們吳澤陂人盡皆知,既能結識少府,又為何不能結識其餘貴人?」旁邊的方氏道。
這些話,葉暢自己都不好說,因為他一說,就是忤逆,葉思沒準就可以乘機發作。雖然葉暢並不怕他發作,可傳出去,畢竟不是個好名聲,若葉思以此為借口告到官府去,打點起來更是麻煩。
因此,見方氏說得葉思啞口無言,葉暢心中有些快意。他咳了一聲,當下開始說起自己前往長安之事,擇其相關者說與眾人聽。聽得他向賀知章獻茶,向韓朝宗獻計,甚得二人賞識,葉淡忍不住連連頓足:「既是有貴人看重,你還回來做什麼,應當留在長安,以等時機才對!」
「十一郎與葉郎兄弟情深,若不將葉郎靈柩送回,他心中不安,便是留在長安,也做不成事。」方氏卻搖頭:「況且朝廷當中風波譎詭,十一郎性情中人,怕難久居,不如事了歸來。」
「婦人之見!」葉淡哼道。
見他二人歪樓要歪到老遠去,葉暢又咳了一聲,方氏聽了之後,明眸微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啊,樹老根多人老話多,我忘了正題……十一郎,你結識這些貴人,與今日之事何干?」
「賀公與韓公信中,都說人不可數典忘祖,勸我歸宗。」葉暢道:「二人都說,我自有父母,何必認他人為父……」
他沒有明說自己的意思,但話到這裡,已經點題。
那邊陸氏頓時炸起,幾乎怒髮衝冠:「此乃我們家務,他二人便是權貴,又能奈何?便是天子宰相,亦管不得家務,十一郎,你為我這一支嗣子,哪裡數典忘祖了,你生父與嗣父,雖非同胞,卻屬一房,同一祖父。三支與你,雖無生恩,卻有養恩,莫非你要做那忘恩負義不孝之人?我倒要瞧瞧,不孝之人,天下何處可以容身!」
她這一撒潑叫囂,葉暢心中更是不快,此前陸氏還一直裝出個溫柔嫻淑的模樣,現在當真是原形畢露!但她這番話說出,葉暢又無法直接上陣與之對辯,只能看了葉淡一眼。
葉淡此時心裡想的,仍然是葉暢受賀知章、韓朝宗賞識之事。
對於一輩子見過最大的官就是縣令的葉淡來說,那二位都是高不可攀的貴人,能得他們賞識,不僅僅是葉暢一個人的事情,更是整個葉氏宗族的福氣。他甚至覺得,葉家有必要去祭祭祖先,謝過祖先對於葉暢的保佑了。
因此,他擺出族長的威儀,肅容道:「婦人之見!」
方才說方氏「婦人之見」,他說得輕聲細語,如今說陸氏「婦人之見」,他則說得又重又急。
「葉思,十一郎得貴人看重,無論是為了咱們葉氏宗族,還是為了十一郎的前途,讓他自歸本宗,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此事依我之見,還是好合好散,你說呢?」
「十一郎說受貴人看重,有何證據?我也不覺得,那兩位貴人能無聊到這地步,竟然要管起我葉家家務。」葉思搖頭:「十一郎年少,被人挑唆兩句便胡言臆語,或許也是有的。」
葉暢沒有想到,自己搬出了賀知章與韓朝宗的名頭,葉思與陸氏竟然還會如此堅持。他小看了自己對這夫婦二人的吸引力,特別是方才他說到茶與水泥之事,讓葉思與陸氏的心頭更是火熱。
十一郎是棵搖錢樹,這棵搖錢樹名義上是他們的兒子,他們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這棵搖錢樹拔腳跑到別家去!哪怕強扭的瓜不甜,但好歹瓜還在自家田裡,沒落到別人手中!
「族長,我這就讓人去將賀韓二公的書信拿來。」葉暢道。
葉淡心中亦是不快,這種情形下,葉思還不放手,當真是個沒有眼色的。他點了點頭,正待發話,那邊陸氏卻又叫了起來:「這裡又沒有誰認得賀、韓二位貴人,隨意找個阿貓阿狗寫兩封信,冒充賀韓二公所書,誰能說得清?」
葉暢臉色終於沉了下去,盯了陸氏一眼:「娘子之意,我是騙子?」
「大郎你自然不是騙子,但難保不會為人所騙。」陸氏訕訕一笑,雖然雙方已經到這種地步,她卻還不敢與葉暢翻臉:「莫要誤會,我是怕你年輕,聽聞長安城中騙子極多……」
若她撒潑,葉暢還好處置些,可是耍起賴來,葉暢就覺得頭大。他看向葉淡,等著葉淡的意思,葉淡幾乎毫不猶豫地站在他這邊:「我信得過十一郎,十一郎足智多謀,又不是膚淺婦人,如何能被小小蟊賊所騙——十一郎,賀、韓二公果然說了勸你歸宗之事?」
「是。」
「既是二位貴人如此說,想必這嗣子身份,對你今後前程有所不便。這不是你一人之事,乃是我葉氏宗族之事,葉淡,今日之事,我便做主了……」
「族長這是哪裡的話,若是請族長做見證倒還罷了,做主……我三房的事情,何時須族長做主?」葉思連連搖頭:「莫說那貴人遠在長安,便是在眼前,也管不得我家事。若他真到我面前,我倒要質問一番,他離間我父子,教唆十一郎違逆人倫,究竟是何用意!」
不待葉淡再說什麼,葉思又冷冷補充道:「若是叔父你以族長強壓於我,那我少不得也要往縣尊明府那邊走一遭,我倒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人強迫別人父子相離的!」
面對如此油鹽不進的葉思夫婦,葉暢當真惱了,他心中甚至開始琢磨,是不是要撕破麵皮,哪怕得個忤逆的名聲。然而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緊接著,有人大叫道:「葉郎君,葉十一郎在不在?」
他們在院子里商議,為防外人聽著,因此將院門緊閉。這喊門之聲很熟悉,正是方才離開的鐘緯,院里的人靜了會兒,葉暢向響兒示意,響兒便跑去將門打開。
鍾緯滿臉笑容走了進來:「葉郎君,恭喜恭喜,你家來了貴客——前太子賓客賀公來訪了!」
院中諸人,頓時張大了嘴巴,其中最甚者,當數葉暢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