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累了,好累……
第五篇日記
7月18日星期一晴
今天下樓的時候沒有找到阿碧,她的確沒來上班。不!更準確的是,她確實收拾了東西回家小住兩天去了。於是,偌大的一個屋子,就隻剩下我和那個女人。
餐桌上放著兩個荷包蛋和一杯牛奶,可能是阿碧離開前準備的。我喝了口牛奶就見那個女人從外麵回來。她把她的卷發紮起來了,素麵朝天的,沒有化妝,可是她的表情還是一樣妖豔,原諒我用“妖豔”一詞。可我除了這個詞語,實在沒有能力找出更貼切的詞來形容這張臉。
她的眼神裏滿是對我的厭倦與反感,就像我是隻令人惡心的小蟲子。
“你等一下。”
在她要上樓之前我叫住她。她轉過頭來望我。
“什麽?”她說。
“我要的答案。”
“你還不死心?”她輕笑道,“這個答案難道對你很重要?”
我冷冷地看她,我說:“今天阿碧不在,我們大可以做個了斷。”
“這跟阿碧沒關係,跟任何人都沒關係!”她踱到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我,“我曾經對你是否真心,對你來說很重要?”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許久,我吐出兩個字。她的臉色瞬間變了,我亦如此。因為我聽見自己清晰而又肯定的回答。我說——是的。
她一定沒有料到我如此坦白的回答,她的臉色變得慘白,身了甚至有一些顫抖。可是沒多久她就把狀態調整過來了。她在我的對麵坐下,隔了張椅子的距離。
“好吧。”她說,“你想知道什麽?”
“所有。”
“所有?”她輕輕挑了挑眉,靠在椅子背上沉思了一會兒,說,“如果我說我曾經真的想對你好,你信不信?”
我遲疑了片刻,說:“信!”
她笑了:“你還是猶豫的不是嗎?既然你對我所說的還是持有半信半疑的態度,那麽我又何必浪費口水地跟你講這些陳年往事呢?”說完,她站起身來。
“等等。”我說,“我想知道答案。所以,暫時相信你。”
“暫時?”她又笑著坐下,“好!我就告訴你一切。”她說。
“從哪裏開始?”她問。
“我小的時候。”
“我見過你的媽媽。”她說,“她那個時候幾乎還是個小孩兒。”
她停下,拿了一根煙,點上吸了一口,又道:“確實長得很清純很漂亮,可誰都不知道她是隻狐狸精。她勾引你的爸爸。那是我老公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她,就是跟著你爸去接你的時候。你爸爸給了她些錢把撫養權拿了過來。警告她不要再來找你。小畜生,你知不知道?你爸根本不愛你媽,他隻是想要個孩子而已。若不是我不能為他生孩子,他根本不會看你媽一眼的。你媽倒也自覺,拿了錢之後就沒出現過。當時我抱著你,小畜生,我看你的眼,你的眉都和你爸爸很像,所以我決定要好好對你,誰叫我生不出孩子?誰叫你是你爸的骨肉?”
“我養了你十多年,一直想把你當親生女兒對待,實際上我也這麽做了。我真心對你好,好到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小畜生,我疼了你那麽長時間啊。我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養一個狐狸精的女兒太太平平地一直過下去。就當,就當你是我親女兒看了。”
“可是,小畜生,你越來越像你媽了。你知道嗎?你和那隻狐狸精已經長得越來越像了!你說話的語調和神情簡直和她一模一樣。”
“小畜生,我恨你媽,瞧不起她。所以也根本無法容忍與她長很一模一樣的女孩叫我“媽”,知不知道,我受不了!我看見你就想起她,想起她和我搶男人,想起她那一臉的無辜樣。”
她喘了口,弄熄了煙頭。
“我媽,我爸和你的事為什麽要牽扯到我身上?”我問她,“如果不是因為我跟我媽長得像,你是不是不會那麽對我?”
她愣了一秒,隨後緩緩地說:“不!”
她說的是“不”,她說“不”。
不,不。
不。
不管過程是怎樣的,就算當初她抱著的我是和我媽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就算如今我和我爸長得一模一樣;就算,就算我身上沒有我媽的一點兒影子。那也改變不了她不愛我這個結局。她的心裏始終有條溝壑,很寬,很深,無論我怎樣努力,都越不過去。
她曾經嚐試著愛我,可是她做不到,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另一個女人。我和她之間的感情從來沒有直接過。她想要愛我,是因為她愛我的爸爸。她如今恨我,是因為恨我的媽媽。我和她的感情始終由第三個人操控著。她並沒有給我直接而單純的愛。從來沒有。
也不會有了。
不會了。
“為什麽?”既然問了,就讓我一次了解清楚吧,我對自己說,於是問她。
“因為……”她略微停頓,然後站起身,一字一句地對我說:“我的心不允許”
她轉身上樓,沒有回頭。高跟鞋敲打地麵發出的“篤篤”聲在這個空蕩清晨的空氣中反複縈繞。
原來,從出生到現在。我一直不被她祝福著,我是個不受歡迎的人。她付出的,隻是“努力去嚐試”的愛,從來沒有真心的。因為她做不到,她的心不被允許。
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我問自己,環顧空空蕩蕩的大屋子,我嗅不到一絲感情。
原本以為我會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原本以為她會告訴我她曾經對我的愛純粹地摻不進一絲灰塵,可是……可是一切都是我在自做多情啊!
我把頭埋到手臂之間,時鍾在旁邊發出“嘀嘀嗒嗒”的響聲,隔膜著空氣傳到我耳中。一下,又一下,敲擊著我的心。沉默一直在我周圍蔓延著,除了孤獨,我一無所有啊。甄晴,你窮得連自尊都放下了,卻隻為了一個你並不想要的答案!
好吧好吧,放棄吧。放棄那種無謂的妄想。不要以為她愛你或者曾經愛你,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這一輩子都不可能了。隻有靠自己了,靠自己站起來吧。愛是奢望不來的,我已經懂了……
那麽,從今天開始,真正地堅強起來吧。
我上樓梳洗了一番,讓自己看上去不至於那麽憔悴,然後下樓開始做各式各樣的家務,洗衣,理菜,拖地,煮飯。我不能再被動地讓她有奚落我的機會了。我這樣對自己說。
其實說真的,做家務並不是很難,可對於我,卻是件艱難的任務——我提不動滿滿一桶水,我看見菜葉上的毛毛蟲會怕,我不敢靠近油星兒亂濺的油鍋。諸如此類。
甄晴啊,你怎麽就那麽沒用呢?
待做完這一切,我就靠著廚房牆壁慢慢滑坐到地上。看眼前狼狽的一切,我冷笑。
我得到了什麽?又破壞了什麽?
人生,我的人生。
就像一幅畫卷,某個名人畫的,很名貴。萬人爭搶,開出天價,每一個都是如此地喜愛著它。可是呢,當它破碎了,殘缺了,就再也沒有人會惦記著它,沒有人再會去爭搶著買它。市麵上任何一幅普通的畫卷,都比它更值錢。人們寧願買一幅普普通通但卻完整的畫也不願意再觸碰那所謂的“殘缺的美麗”。
我就像那幅殘畫一樣,不再被人關注。
“你在幹什麽?”那個女人走進廚房,盯著狼籍的一切,然後轉頭皺著眉毛瞪我,“小畜生,你是不是故意和我過不去?”
我冷冷一笑,沒應聲。
她暴跳如雷:“小畜生,你他媽的給我站起來。”
什麽矜持,什麽高貴,她通通拋到九霄雲外。
“怎樣?”我雙手撐著地,緩緩地站起身來,抬眼瞪她。
“怎樣?你說怎樣?”她抬手甩了我一個耳光。
她打我?從小到大沒有人打過我,從來就沒有過。我左邊的臉頰隱隱發燙,我保持著被她打後的那個姿勢,歪著頭斜眼看她。“憑什麽打我?”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憑什麽打我?”
她的目光環顧四周,然後準確無誤地對上我的雙眼,“這裏麵的一切,不夠一個耳光嗎?”
我哼了一聲,拿起桌上的一個盤子砸到地上,盤子四分五裂,玻璃渣子碎了一地,她尖叫起來。
“這是我家。”我說,“我愛怎麽砸怎麽砸,你管不著!”
很瀟灑地走出廚房,聽見她在身後氣急敗壞的喊叫,她說:“小畜生,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要整死你這個臭丫頭。”
整吧,我無所謂了,整死我算了。
又想起《BrokenFlow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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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可能,就讓我重生吧。生在一個新的地方。
遠離這所有的所有。
因為我累了,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