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曲中聞有意
慕清姿隻覺得自己瞬間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緊接著，便是無聲的墜落。
不知過了多久，慕清姿再次醒來的時候，隻能聽見滴答滴答的水聲。
她迅速翻身坐起，從空間裏掏出一顆夜明珠，照亮了這小小的一方天地。
身下，林奉天緊閉著眼睛，生死不知。
慕清姿抿了抿嘴唇，看向林奉天的目光裏，有幾分猶豫。
隻是危急之間，她靠著君顏的幫助，拉著著林奉天奔跑，但是，在掉落的那一瞬間，她能清楚的感覺到，一直被自己拉在手中的人，卻是驟然將自己擁入懷中……
“咳……”一片黑暗中，林奉天悶哼了一聲，聲音中帶著難以言說的痛苦。
慕清姿嚇了一跳，急忙伸出手，想要扶林奉天起來。
“別動……我背後受傷了……”林奉天聲音嘶啞，帶著幾分狼狽，卻依舊孤冷。
慕清姿尷尬地收回了手，看著林奉天，猶豫道：“可是你不敷藥，一樣會死。”
林奉天沉默了一下，掏出了一塊月光石，冰洞裏，所有的冰得到折射，幾乎瞬間就照亮了整個溶洞。
慕清姿這才看清了林奉天的傷勢，林奉天是仰麵倒地的，倒地時，做了慕清姿的人肉墊子，現如今暗紅色的衣袍已經染上了絲絲血色，浸透了身下的冰層。
慕清姿嚇了一跳，猶豫道：“你……還好麽？”
林奉天閉眼沒有說話。
“這樣的傷口不及時處理，生了凍瘡就麻煩了！”慕清姿從空間袋中掏出了一堆傷藥，挨個翻看。
作為慕懷謙的雙胞妹妹，慕清姿的口袋裏，也是從來沒有少過藥材和丹藥。
慕清姿聞了幾種藥，猶豫了一下，從中拿出來三個小瓶子。
“你現在……翻身可能會有點疼……但是，不及時傷藥的話……”慕清姿猶豫著，不知道怎麽該說服林奉天。
林奉天沉默，這次卻沒有拒絕，慕清姿頓了頓，又拿出一條被子，披在了林奉天身邊。
“我要幫你翻身了，你要是疼……就先忍忍。”
“嗯。”
慕清姿猶豫了一下，才用盡力氣扶起了林奉天，將他全力往旁邊被子上一推，林奉天翻了個身，正好趴在了被子上。
驟然下落，又昏迷了這麽長時間，林奉天背上的傷口早就跟冰層黏在了一起，這一起一翻之間，背上的傷口隻會更加慘烈。
慕清姿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氣，強迫自己鎮靜下來，簡單的撕了衣服下擺，帶著溫度的手指蘸著藥膏，撫上了傷口。
林奉天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卻一句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慕清姿手下的動作極其輕柔，生怕一個不慎，將林奉天弄疼了。
林奉天依舊沉默著，此刻，背上的疼痛雖然難受，但令他更加難受的，是心肺處傳來的蝕骨之痛。
然而，這從高處掉落的一摔，五髒六腑都要易位，兩種疼痛相交之下，那種蝕骨之痛，卻似乎被轉移了一些。
慕清姿一邊抹藥，一邊對著傷口輕輕呼氣，希望這點微薄的溫度能讓林奉天感到稍微舒服一些。
“你等會……離我遠一點。”林奉天聲音沙啞道。
“嗯？”慕清姿愣了一下，不解。
“我身中血毒，每到月圓之夜便會承受噬心之痛，想吸人血的欲望會更加強烈，可能會傷及你。”林奉天的聲音裏帶著些氣悶，“若是我……做出什麽冒犯之舉，盡管殺了我。”
慕清姿：“……”
“所以，你跟君顏合作，是因為這個？”慕清姿冰雪聰明，稍微想一下便能想通其中的關竅。
“嗯，她給我融血丹，能幫我壓製，但是……融血丹在月圓之夜沒有用。”林奉天三言兩語，說清楚了自己的狀況。
慕清姿沒有說什麽，隻是，抹藥的手卻頓了頓。
“你……所以你才想要離開……”慕清姿愣住，喃喃道。
“我是個隨時都有可能死掉之人，如今苟活這些時日，已是大幸，隻是連累了你。”林奉天聲音平板，帶著幾分虧欠。
若不是當時回頭來找他，慕清姿是能夠跑出去的。
“別這麽說……”慕清姿笑了笑，語氣堅定，“我們不會死的。”
林奉天勾出一抹蒼白的笑，回頭看了慕清姿一眼。
麵前的少女不複平日裏的清雅別致，此刻釵橫發亂，一頭青絲垂在肩頭，倒是顯出一絲楚楚可憐的味道來。
然而，就是這樣柔弱的少女，卻眼神堅定地說出“我們不會死”這樣的話。
一瞬間，林奉天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
慕清姿本身也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是，性格這種東西是比出來的。
在如此沉悶的林奉天麵前。慕清姿似乎也變得稍微開朗起來。
“慕家是煉丹世家……我跟哥哥一起出生。然而……我卻天生沒有屬性，不能成為一名煉藥師。”慕清姿語氣淡淡，“忍受著整個家族的非議，最終，我拜師學琴，才學到今天的份兒上。”
“人不是爭不起，隻是看你和老天誰更強些。”
慕清姿話不多，語氣帶著幾分清淡，如同天山飛雪，冰鈴響動。
林奉天沉默，好一會兒才道：“你說的沒錯。”
慕清姿上完了最後一點藥，又喂了一顆丹藥在林奉天口中。
“我雖然不是大夫，但是從小耳濡目染還是認識一些，先湊合著用，等出去讓君顏或者我哥給你看看。”
“謝了！”林奉天趴著，聲音比往常多了幾分慵懶。
慕清姿抱著腿坐在旁邊，不由得有些冷。
她是無屬性之人，對於任何氣候和溫度都極其敏感，這種天氣對她來說，顯然不夠友好。
一路上，慕清姿受的罪並不比體弱多病的齊希少，然而，她卻一直一聲不吭。
“過來，拉著我的手……”林奉天笑了笑。
慕清姿一愣，猶豫地伸出了手。
頓時，一隻滿是老繭的粗糙大掌握住了她的手，連帶著的，是那隻手掌上傳來的溫度，熱度瞬間傳遍四肢百骸，慕清姿打了個寒顫，身體慢慢暖和起來。
“還好，雖然血毒讓我放棄了火屬性的修煉，但是君顏給的術法夠神奇，這會並沒有受影響……”林奉天的聲音裏帶著幾分歎息。
“所以……你才苦練格鬥……從不修煉……”慕清姿恍然，看著林奉天，眼中有些許複雜之意，“那……為何要放棄？”
“林家功法乃是邪術，繼續修煉，也隻會變成一具隻知殺戮的行屍走肉罷了……我不能再練。”
慕清姿抿嘴，她不知道，被迫放棄自己從小修煉的屬性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但是林奉天話語中的無奈和滄桑，卻觸動了她內心裏最柔軟的那部分。
“君顏醫術高超，她會治好你的。”慕清姿此刻也說不出什麽別的安慰的話。
“嗯。”
二人之間的氣氛又恢複到了沉默。
畢竟在出這件事之前，這兩個人可以說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
在慕清姿一貫的印象裏，林家人都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因為楚言和楚媛媛的關係，慕清姿也不是十分待見林奉天。
但是，出了楚國之後，在古熱之森的出手相助，在格鬥場的友好對戰，林奉天雖然依舊沉默，但是……似乎沒有那麽討人厭了，楚媛媛還送了林奉天武器。
然而，今日偶然被困在這裏，慕清姿驟然發現了一個不一樣的林奉天之後……心底的某一根弦卻突然動了起來。
手掌上的熱度似乎一直傳到了臉上，慕清姿還是第一次這般牽一個男子的手，不由得有些臉紅。
然而，下一秒，林奉天卻突然像觸電一樣甩開了慕清姿。
“離我遠些……”林奉天聲音沙啞，壓抑著難言的苦痛。
慕清姿嚇了一跳，想去看看他的情況，卻又被嗬斥離對方遠些。
“這是藥……我待會要是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情，你隻管……殺了我！”林奉天拋出一青一白兩個小玉瓶，“白色在我堅持不住的時候服用，青色在我昏迷之後……對不住……”
說罷，林奉天就那樣的姿勢趴著，用力摳著冰麵，手指充血，很快就被冰棱割破，卻渾然不覺。
慕清姿整個人都怔住了，半晌，沒說什麽，隻是拿出了自己的琴。
“你……你別怕疼，我彈琴給你聽……”
纖細的手指撫過琴弦，帶著森森涼意，慕清姿手指凍得通紅，卻毅然決然撫上了琴弦。
“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淡淡的琴音響徹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中，慕清姿彈著琴，心思卻紛亂。
指尖已經被凍到麻木沒有知覺，甚至於連日奔波，慕清姿的手上已經有了凍瘡，但是她依舊沒有停下她撫琴的手。
她想不出有什麽方法能夠緩解林奉天現如今的痛楚，她會的，隻有琴。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輕柔的歌聲彌漫在這一方鬥室之內，慕清姿彈著琴，眼中有平靜，有歎息。
良久，林奉天聽到這樣輕柔的歌聲，隻覺得有一雙輕柔的手撫過了他的臉，疼痛逐漸消弭之下，林奉天握著慕清姿的手，逐漸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