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難啃的硬骨頭
夜深人靜的時候，習銘昊又拿出母親的照片，他看母親慈祥的笑容，此刻仿佛在嘲笑他以前的無知與狹隘，就像兒時打針哭鬧時候母親的嘲笑：“嗬嗬，咱家的小男子漢呦，還哭鼻子嗎？”
看了一會兒，習銘昊感覺這笑容更像是鼓勵，就像他當年參加高考時候母親的鼓勵：“兒子，高考對你來說都不是事兒，不要被別人的情緒左右了，因為你不需要緊張！”
又想起為母親報仇的事，習銘昊猶豫了，他記得醫院開的診斷書和死亡證明，他曾經查過資料，也谘詢過專家，得知母親在長期氣血不足、心髒功能衰弱的情況下，受到劇烈刺激或者情緒波動嚴重，是有可能猝死的。
當時西陽市公安局的工作人員把習銘昊母親的驗屍報告給習銘昊看，也將具體內容說給他聽了，他母親是突發疾病猝然死亡，並非他殺。
習銘昊心裏一直懷著仇恨，想為母親報仇，現在細細想來，或許是因為他接受不了母親突然離世的事實，或許是他從小接受母親灌輸的仇恨思想，及他想為母親做些事情以盡人子之責的一腔執念作祟。
現在的習銘昊感覺自己成熟了很多，他發現自己原來的決斷確實是輕率而偏激，可他仔細分析之後得出結論，母親的死就算不是他殺，也與那些人有莫大的關係，難道就這麽算了？
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習銘昊拿定主意，他雙手捧著照片，看著照片上媽媽的眼睛說：“媽媽，為您報仇申冤的事，我不準備做了，您怪我嗎？”
“我現在是全國道德模範，是大嶺村的總支書記，我肩負著成為尹山縣脫貧致富帶頭人的使命和責任！他們對我有恩，您不是經常教導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嗎？我得知恩圖報！”習銘昊的淚水順著下巴一滴滴落下。
“年近百歲的老英雄陳老爺子、待我像親生兒子一樣的王叔，還有董書記、陳總和大嶺村的所有鄉親們，他們對我寄予厚望，我不能辜負他們，我不想讓他們失望！”習銘昊說，“我現在是黨員幹部，負責的脫貧攻堅戰是國家大事，我不能因為咱們的私人恩怨而置集體、國家的利益於不顧！媽媽，您老人家是最識大體顧大局的人，您一定會理解我支持我的，是嗎？”
看著照片上母親不變的笑容，習銘昊把母親的照片小心翼翼地包好，放進他的皮箱子裏了。
習銘昊以更大的熱情投入到工作之中。
當五裏坡上果木間作的莊稼全部收割完畢，抱犢寨上荒地完成秋耕之後，習銘昊覺得自己終於可以輕鬆一下了。
清晨，朝陽還未曬化枯葉上的白霜，縣委董書記就給習銘昊打來電話，讓他速到縣扶貧辦，說是有要事相商。
習銘昊不敢怠慢，馬上坐車趕到縣扶貧辦。
到會議室之後，習銘昊看到扶貧辦的領導和發改委的領導都在，董書記也在，還有幾個人習銘昊沒見過，他們眼巴巴地看著剛進來的習銘昊，好像是等他來了，會議才能開始。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習銘昊說。
“不晚，你這個神通廣大的孫悟空一到，咱們這個脫貧攻堅的取經隊伍就算齊了。”董書記見習銘昊來了，示意他坐下，然後說道，“紅旗村這是遇到妖怪了，老馬，你把你們村遇到的困難再說一遍，咱們共同想辦法。”
習銘昊不認識的人中，那個穿著中山裝、五十多歲的人站起來，很拘謹地用方言說：“各位領導，俺村好幾十萬斤秋梨賣不出去，您可得給俺想想辦法！”
見沒有人吭聲，他又說道：“俺村的秋梨樹是老品種，果子小，不好看也不中吃。原來市裏下來的駐村代表說，這種梨子有很好的藥用價值，要大力推廣了，現在是推廣開了，可是梨子沒人要，您說這可咋弄？”
“原來讓推廣的駐村代表沒有為你們聯係買家嗎？”習銘昊問。
“老品種果樹長得慢，駐村代表早調走了，它才掛果。”這個穿中山裝的人是紅旗村村委馬主任，他見習銘昊問，便認真回答道，“俺村的秋梨樹前年開始掛果，去年才有產量，有人上門收購，三毛錢一斤，好歹也算沒扔，今年人家不上門收購了，讓俺送貨上門，驗收合格才給三毛五分錢一斤。”
“俺村也沒有車，包車送去的話，賣果子的錢還不夠運費呢，要是果子驗收不上，那就是淨賠！”馬主任對習銘昊說，“習書記，俺在電視上老看見您，您能耐大，一定得幫俺想想辦法！”
“賣水果我還真不在行，你們有沒有在水果市場和超市那些地方試試？”習銘昊見眾人都看向他，也略顯緊張，他也沒有什麽辦法，“或者在網上賣賣，這兩年網上不是有個專門針對滯銷農產品的交易平台嗎？”
“你說的這些辦法都試過了，沒有用，一點都賣不出去。”扶貧辦主任說，“現在所有商品都是供大於求，首先得東西好，才能賣出去，紅旗村的梨子，要個兒沒個兒，要樣兒沒樣兒，味道還差，怎麽賣？”
“以我之見，你們把樹都砍了，換上在市場上好賣的新品種果樹，也是個辦法，你們的果樹年年結出這樣的果子，誰能給你們賣出去？”扶貧辦主任看著馬主任說。
“村裏的果樹又施肥又修剪的，養了好幾年，好不容易掛果了，要是一砍，這幾年就白忙活了，所以村民們都不願意砍。”馬主任為難地說，“還有一個原因，村民都說……都說這些果樹原來是領導讓栽的，就算要砍，政府也得給個說法，要不老百姓不幹呐！”
馬主任緊張地漲紅了臉，小心翼翼地看著各位領導的臉把話說完，汗都流出來了。
董書記聽罷並未生氣，但麵色嚴肅，心情沉重，他沉思片刻，抬頭說道：“幾十萬斤果子不是小數目，那是老百姓的心血汗水呐！大家再想想辦法，能賣出去了，政府給獎勵，要是真賣不出去，政府給補貼。”
“果樹要不要砍，不要輕易決斷，要去紅旗村調查清楚了再作決定！就算要砍，也要拿出一個合理的補償方案，老百姓都同意了，才能砍！”董書記語重心長地說道，“咱縣扶貧資金有限，用錢的地方很多，扶貧的任務很重，放眼各個鄉鎮村莊，全是硬骨頭，都不好啃啊！紅旗村的事，大家都上點心，一個星期之內都給我拿出一個方案來！”
說罷，董書記看了習銘昊一眼。
“你們的果子是什麽樣子的？帶了嗎？”習銘昊問馬主任，習銘昊想，如果他們的果子不算太差，他多找找關係，學學那些帶貨的網紅主播，未必賣不出去。
可是，當馬主任把半蛇皮袋梨子倒出來之後，令習銘昊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