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授你貴族禮節之前,我想先告訴你,什麼是貴族。」
一間以中歐世紀為主題的屋子內,玲琅滿目的擺放滿了各式各樣的葡萄酒,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留著一小撮鬍子的中年男人一手拿著一瓶八二年的拉菲,一手將高腳杯放在葉維的面前,為他斟滿一整杯的葡萄酒。
「你的外公想讓你成長為真正的貴族,這在我看來有些不可思議,你知道的,貴族不僅僅是有錢有權,如果你有興趣翻看歷史,你會發現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歐洲死的最多的就是貴族,戰後很多貴族揭不開鍋,只能上街賣褲衩,但是他們依然是貴族。」
看著葉維疑惑的目光,那人聳了聳肩,為自己斟滿了一杯酒:「你很奇怪對吧,我也很奇怪,如果你外公僅僅是需要你成長足夠強大,那麼根本沒有必要讓我教授你有關貴族的東西,但是很遺憾也很傷腦筋的是,他似乎並沒有這種打算,他看上去更想讓你變得完美,或許是讓你殺人的時候也能帶點藝術范。」
葉維沒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他不在意過程如何,他只知道自己需要變強,葉維抿了一口葡萄酒。
「準確來說,中國沒有真正的貴族,貴族這個詞的發源之地在西方,而西方所崇尚的貴族精神,並不是暴發戶精神,它從不同平民的精神對立,更不意味著養尊處優,奢侈豪華的生活,而是以榮譽,責任,勇氣,自律等一系列價值為核心的先鋒精神。」
「這和騎士精神的八大美德,謙卑,榮譽,犧牲,英勇,憐憫,精神,誠實,公正,紳士,風度實際上差的並不多,騎士保護的是公主,為國家而戰,而貴族則是為自己而戰,為了自己的家族和自己家族所遺留下的貴族榮譽而戰。」
「我比較想知道,你會為什麼而戰?」那人促狹的看著葉維,見葉維並沒有什麼反應,他只得自顧自地繼續講下去。
「實際上,如果你去了英國最好的貴族學院伊頓公學,你會發現,裡面的孩子睡覺睡得都是硬木板,吃的都是很難吃的東西,唔,每天還得接受很嚴格的訓練,比之普通的平民學生要苦很多倍,這種苦行僧狀態下的生活,就是每一個貴族從小應該接受的生活,這樣會是他們學會自律和憐憫。。」
「但是,這一點對於你而言並不存在問題,根據我所知道的信息,你從小生活就足夠艱巨,恩,甚至有些悲慘了點,因此這種東西,對於現在的你而言,我已經不需要去做些什麼,那麼現在起,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葉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之中如同千萬朵黑色的花朵綻放開來。
葉維翻看著手頭《佛羅里達的憂傷》,右手邊放置著一杯溫熱的咖啡,被子上方熱氣騰騰,看上去是剛煮好的。
聽著眼前這個喋喋不休的穿著體面的傢伙,貌似是要傳授貴族禮儀?
葉維合上書本,摸了摸腦袋,顯得有些頭疼,他想告訴這個老傢伙,那些所謂的貴族禮儀全都是扯著蛋的玩意,那群高貴而又典雅的貴族,暗地裡不知道做了多少令人憤慨的惡事。
當然,他並不否認有真正的貴族。
1793年1月21日,在巴黎的協和廣場,一個行將被處死的囚徒,上斷頭台時不小心踩到了劊子手的腳,她馬上下意識地說了句:「對不起,先生。」而此刻她的丈夫路易十六,面對殺氣騰騰的劊子手,留下的則是如此坦然高貴的遺言:「我清白死去。我原諒我的敵人,但願我的血能平息上帝的怒火。」幾分鐘后,路易十六及皇后便身首異處。
1910年10月28日,一位83歲高齡的老人,為了拯救備受煎熬一生的靈魂,決意把所有的家產分給窮人,隨後他離開自己遼闊的莊園出走了,帶著聶赫留朵夫式的懺悔,最終像流浪漢一樣死在一個荒蕪的小車站。他是托爾斯泰,偉大的文學家。
葉維站起了身子,也許此刻,那個被命令來教授貴族禮節的老師,才發現葉維的身材很消瘦,個子不高不矮,全身充滿一種令人溫暖又寒冷的氣息。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你半邊身子在火里,另一半邊的身子卻在數百米下的冰層之中,一邊酷熱難耐,另一邊卻是冷的令人窒息。
葉維正了正自己的衣襟,一個貴族,應該注意自己的形象,他走上前來,新換上的手工定製的那雙皮鞋,似乎有些不合腳,這讓葉維不得不顛了顛腳跟。
「先生。」葉維靠近著中年人的臉,中年人心中有些波瀾,拿著酒杯的手臂有些晃動,近在咫尺的看著葉維的臉,他才發現,這個少年的面容突然的變得格外英俊,嘴角的冷笑有著莫名的吸引力。
噢,這簡直是一件聳人聽聞的事情,自己難道對男人感興趣了?
中年人心底悲憤的想著,一想到自己這個可憐的貴族,就要被眼前這個少年給佔便宜,噢,佔便宜?不不不。
中年人晃著腦袋,要把這個想法給驅除出去。
「我告訴你什麼是貴族吧。」葉維冷笑著。
「公元1135年,英國國王亨利一世去世了,他的外甥斯蒂芬和他的外孫亨利二世都認為自己有權繼承英國王位。斯蒂芬本身在英國,就捷足先登,搶先登上了王位;亨利二世在歐洲大陸,聽到這個消息后憤憤不平,在歐洲大陸組織了一支雇傭軍前來攻打斯蒂芬。那個時候亨利二世很年輕,經驗不足,出兵的時候沒有很好的籌劃,所以大兵千里迢迢開到了英倫三島一上岸,就發現錢已花光了,沒糧食了。」
「噢,沒糧食了,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那人介面道。
「看上去是不是應該亨利二世失敗了?如果是你,你會如何選擇?」葉維淡淡的問道,然後繼續說著。
「沒了糧草的亨利二世向斯蒂芬求援,以遣散雇傭軍為條件,斯蒂芬很慷概的給了錢,然後,亨利二世拿著錢,就殺了回來,這算不算忘恩負義?」
「但是在貴族眼中,對於對手的寬容是理所應當的,而這一切和王位的競爭無關,最後亨利二世擊敗了斯蒂芬,但是卻將王位拱手讓出,只是需要在斯蒂芬百年之後,允許自己登上王位。」
「告訴我,老師,你在這裡看到了什麼?」葉維低聲問著,嘴角笑意不減,好像一個蠱惑人心的惡魔。
「尊嚴和品行。」中年男人回答著。
「對啊,尊嚴和品行,這兩個貴族的東西,全都是亨利二世以及斯蒂芬的,但是你,是不是忘記考慮了一些東西?」
「什麼?」中年男人有些錯愕。
「戰士,那些為他們而戰的戰士,他們可能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是整個家庭的支柱,他們死在了戰場上,沒有人為他們吹奏亡靈的輓歌,沒有人記得他們的樣子,沒有人記得他們的名字,他們可悲的沖在了貴族們遊戲的最前線,但是在史詩之中,身帶憐憫,尊嚴和品行的貴族大人們出現在了最為顯眼的位置上,而那些失去了兒子的母親,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失去了弟弟的哥哥姐姐,失去了父親的孩童,他們只能可悲的在史書上,記載著某某年的某一次戰役這區區幾個字里,尋找他們親人的痕迹。」
「他們的親人,就死在了那幾個字之中,他們的靈魂永遠的沉睡在那裡,再也無法復甦,而這一切,只是貴族的一個遊戲!」
中年男人傻了,他沒想到眼前這個叫做葉維的年輕人能夠說出這些讓他無法辯駁的話來。
「那麼現在,我親愛的老師,讓你那所謂的貴族,見鬼去吧,你睜大眼睛仔細的看著,我會是一個貴族,比任何一個卑鄙者更加卑鄙,卻又比任何一個榮耀者更加榮耀的貴族。」
葉維漆黑的眸子里,金光湮滅,他拿起那瓶價值不菲的拉菲,對著瓶口大大的喝了一口,皺了皺眉,顯然,這種玩意他並不喜歡。
下一刻,他將整個酒瓶倒轉過來,完完全全的淋濕在眼前這個可憐的禮儀老師的腦袋上,那鮮紅如同血液的葡萄酒,頑皮的掛在了他那一小撮的鬍子上。
見鬼,這個該死的頑童!
他在心裡怒吼著,直到葉維踏出步子,離開了這間專門為他準備的,用來學習貴族禮節的房間。
房間里有一面很大的鏡子,葉維走後,鏡子向著兩邊打開。
楊坤雄從中走了出來,遙遙的望著葉維離開的背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噢,親愛的楊,你孫子真有個性。」那個禮儀老師一攤手,對於楊坤雄,他似乎並不畏懼。
「不過,我喜歡。」禮儀老師嘿嘿一笑,拿起桌子上的白色手帕,擦拭著臉,嚷嚷著要去洗一次舒舒服服的澡,滿臉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