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染沒有說話，葉維輕輕點頭的動作在她的眼中顯得有些可笑。
尤其是葉維的眼神，帶著挑釁一般的眼神，讓杜染很不舒服。
不過杜染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再去節外生枝，外校已經聯繫好了，最後的這段時間內，杜染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慈悲，給了蘇柔柔和葉維充足的時間去走完他們之間剩下的路途。
看著蘇柔柔抱著葉維的場景，杜染心中閃過一絲悵然，多年前的自己，是不是也曾這樣抗拒過家裡的人，跟著蘇宇文一起浪跡天涯？
熟悉的場景，陌生的心境。
杜染不是沒有想過，放手讓蘇柔柔去追尋自己喜愛的人，但是杜染更加害怕，因為她在葉維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沒有身份背景，值得稱道的或許僅僅只是那種隨時隨刻能夠爆發出來的絕強自信心？
那天夜晚，葉維讓杜染記住他的名字，那一刻的杜染心中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感覺可笑，只不過這一切到此為止。
蘇柔柔轉身上了車，很快消失在了城市與天空交接的水平線上。
葉維站在街旁，很久，目光不曾離開。
身旁來來往往很多人，蔣一峰帶著安茜從葉維的身旁走了過去，朝著葉維打了一個招呼，葉維笑了笑，點點頭，雙手插在口袋裡，逐漸隱沒於整個城市的人潮之中。
「他很孤獨。」
安茜望著葉維離開的背影，突然開口，目光里滿是清明的味道。
「他也很強。」蔣一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帶著一絲的苦澀味道。
車上，蘇柔柔望著窗戶外，那麼多年生活的城市，依然帶著熟悉的味道。
道路旁來來往往的行人，行色匆匆，為生活奔波，被生活強X，無力反抗，於是只能夠隨波逐流。
蘇柔柔伸出手掌，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心臟依然在有力的跳動，隱藏在皮膚之下的血液依然溫熱，它們奔流在血管中，隨著時間前行。
望著車窗外面的雙眼已經滿是眼淚，蘇柔柔看著自己熟悉的整個城市在夕陽之下漸漸進入黑夜之中，路旁的燈光次第亮起，有人裹著衣服在風中奔跑。
車子停下，蘇柔柔走下了車。
杜染始終沒有說過一句安慰的話，她始終確信，無論是淮安市這座小城，還是那個叫做葉維的男孩，註定都只是蘇柔柔整個人生旅途之中的一處小小風景。
年少時候肆無忌憚的愛情，再如何的瘋狂和不羈，終究是要隨著東邊升起的太陽一同沉入無垠的西海岸。
蘇柔柔進了屋子，蘇宇文正在客廳里看著報紙，看著自己女兒淚眼婆娑的模樣，欲言又止，終於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能夠說出口，沉默的看著蘇柔柔上了二樓，自己的房間，關上門，隔絕一切。
「這樣真的好嗎。」蘇宇文看著剛剛進門來的杜染，問道。
杜染換了鞋子，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捧著水杯，嘆了口氣：「這是最好的選擇，我不想讓柔柔走我們這樣的路，太累，實在是太累了。」
杜染說出這樣的話，蘇宇文明智的選擇了閉口。
當初蘇宇文一介布衣，平頭百姓，將身處於高閣樓台如同仙女一般的杜染從天堂拉入凡塵，這麼些年吃過的苦，使得蘇宇文對杜染心中總是多了無數的愧疚情緒。
這也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以來，蘇宇文總是能夠在忙完工作之後，沒有任何拖拉的回到家裡。基本上就連秘書這類工作找的都是男人，為的也是一份問心無愧。
但是情來情往，這輩子終究逃不過一個欠。
看著杜染一臉疲倦的模樣，蘇宇文走上前去，笑著給她揉著肩膀：「老婆辛苦辛苦了。」
杜染白了蘇宇文一眼，沒有說話，閉著眼睛，一臉享受。
夜色漸漸深沉。
杜染回房睡下，蘇宇文拿了一件外套，出了門，沒有開車。
淮安已經漸漸入秋，小區內梧桐樹的葉子落了一地，層層堆積。
呼吸著帶著稍許濕潤味道的空氣，蘇宇文一臉愜意。
不時的遇到迎面走來的朋友，相互打著招呼。
蘇宇文出了小區，走在城市的街道上。
突然想了想，蘇宇文發現自己好像有很久很久沒有像今晚這樣走過淮安的街道。
周圍的一切明明應該是熟悉的，但是這個時候如今近距離的看過去，卻又是那麼的陌生。
一路走走停停，或是思索，或是猶豫，終於，蘇宇文還是走到了一處破敗的小區外。
蘇宇文站在小區門口，抬頭望了過去，一排排灰褐色的筒子樓聳立在一片黑暗之中，給人一種格外壓抑的感覺，這裡更像是一片墓園，陰沉可怕。
向著裡面走去，蘇宇文的心情處於一種很奇妙的狀態。
那種感覺更類似於一瞬間回到了一窮二白的時刻，穿著破舊的汗衫短褲，走在沒有路燈的小道里，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顯得像是很多年之前的模樣。
那時候蘇宇文的家也是在這樣的筒子樓裡面，他曾無數趴在窗戶口的位置，看著窗戶外面燈火通明的城市，帶著一種嚮往和本能的畏懼。
光怪陸離的燈光，充滿夢想的少年。
蘇宇文突然莫可名狀的笑了笑，笑容溫醇如酒。
走到其中一幢樓前，蘇宇文停下了腳步，看著有些黑暗的樓梯口，邁著步子走了上去。
上了樓，站在一扇門前，蘇宇文猶豫了稍許，還是探出手去，敲了敲門。
很快，門被打開。
門內，一個面容清秀的少年。
蘇宇文第一眼看到葉維的時候，感覺很奇怪，尤其是葉維的眼神，給蘇宇文一種淡淡的緊張感覺。
這讓蘇宇文感覺有些好笑。
「你好，請問你是？」葉維有些疑惑的看著門外站著的蘇宇文。
「我是蘇柔柔的父親，方便聊一聊嗎？」蘇宇文一臉笑意，沒有劍拔弩張，也沒有上位者面對下位者那種居高臨下，一切恰到好處。
「稍等一下，我們換個地方吧。」葉維笑了笑，但是蘇宇文搖了搖頭：「就這裡吧，外面挺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