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吳鉤霜月明
午後的陽光炙熱而毒辣,躺在樹下的青石板上是說不出的愜意。萬乘風嘴裏咬著草梗,仰望藍天之上悠閑的白雲,腦子裏空白一片。山腳傳來嘈雜的人聲,萬乘風伸個懶腰坐起。
“犬養君”“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叫我甄建仁。”“沒事,這荒山野嶺的,哪有人。好吧好吧,健仁兄。”“嗯,這裏的坐標是東經北緯記下來。野愛,你再測一遍,務求準確。”“嗨,課長,竹機關的家夥都已經報上去了,咱們還需要再來一次嗎?”“那幫師團馬糞會什麽?一些二等兵湊數弄得破玩意,竟然還趾高氣揚。野愛,把數據做紮實,咱菊機關才是專業的。”
一行人談論中轉過山麓,看到一個少年迎風撒尿,齊齊愕然。少年唇紅齒白,衣著卻是幹練,絕不會是放羊的貧家子弟。見眾人盯著自己,萬乘風嘿嘿冷笑:“報報蔓吧。”報報蔓是道上黑話,指的是姓什麽。萬乘風意思是你們是哪條道上的,用黑話說就是摸摸海底。當然這話的態度就有些囂張了。
犬養益田看馬鴻之一眼,馬鴻之上前答話:“小哥,咱沒在櫃上,就是東家雇的探礦的。請問小哥貴姓?”
萬乘風看著眼前這個相貌堂堂的大漢,心中暗歎。這種相貌的,絕對應該是大英雄大豪傑,哪想到竟然是數典忘祖的漢奸,相由心生不科學啊。於是待搭不理的回道:“哦。我?柯南。無名小卒!”
這時柯南的名號已經傳開,但沒人見過真容,又有那假借名頭行事的,所以柯南這字號雖一時無兩,但又眾說紛紜。馬鴻之自然也是聽說過的,可眼前這少年年紀太小,至多十八九,哪可能是叱吒風雲的黑道殺手柯南?也就是少年人過家家罷了。雖是如此,馬鴻之也不願節外生枝,暫且哄他兩句算了。
“哎呀,竟然是柯大俠!失敬失敬,柯大俠,攔住我們這群苦哈哈有何吩咐?”
萬乘風還沒答話,犬養已經不耐。一個少年反手就殺了,任務要緊,反正周圍也沒什麽人,和個小屁孩費什麽話?犬養從懷裏拔出肋差,一聲不吭撲向萬乘風。
萬乘風站在原地,微微眯起眼睛。一眾人以為這少年嚇傻了,都期待接下來令人血脈僨張的畫麵。這群人看來是司空見慣了,沒有一個無辜者。看出眾人的期待,萬乘風終於決心不留活口。
犬養左手抓向萬乘風,右手肋差直奔萬乘風腹部。萬乘風身子前衝,電光石火間讓過肋差,右手叼住犬養左手,一圈一轉,哢啦一聲脆響,犬養左手被撅折;萬乘風的左拳正中犬養下頜,呯,犬養迎麵飛出,空中一道血箭夾雜著數顆雪白的牙齒,構建出一副殘酷又淒美的圖畫。
馬鴻之搶步上前,接住飛起的犬養。犬養軟綿綿的癱倒在他懷裏,卻已是氣絕身亡。萬乘風那一拳暗勁入腦,自然是神仙難救。眾人大嘩,紛紛衝向萬乘風。萬乘風五行拳施展開,鑽、劈、炮、橫、崩,五種勁力隨意收發,轉瞬間躺倒五六人。倒地者無一例外被一招斃命,剩餘眾人大驚,腳步放緩,齊齊看馬鴻之。馬鴻之知道不能善了,不弄死眼前這柯南,蝦遺人可放不過自己。他放下犬養的屍體,突然自後腰間拔出鏡麵匣子,朝著萬乘風啪啪就是兩槍。這鏡麵匣子是正兒八經的原廠貨,犬養帶給他的見麵禮。這槍的準星被他用斧子硬生生砸掉,為的就是狹路相逢出槍快。萬乘風早在他摸向腰後時便已警覺,待到槍聲響起時已經趟開‘之’字步,左拐右扭三兩步就到了馬鴻之近前,一掌打斷馬鴻之右手,鏡麵匣子也隨之落地。吉原野愛也在馬鴻之之後掏出南部手槍,待到馬鴻之掌斷時,她的槍聲也響起。可惜的是沒打著正主,卻是馬鴻之遭了罪。萬乘風一腳把鏡麵匣子踢飛向吉原野愛,身子隨後撲了過去。吉原野愛躲過後連連扣動扳機,本以為萬乘風絕躲不過,連萬乘風也驚出一身冷汗,不料這南部實在太不給臉,卡殼了,果然卡殼了!一時間吉原野愛對軍部那幫大佬的恨意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配把好槍你會死嗎?
萬乘風沒以為這蝦遺女人會是麻煩,沒想到竟是隱藏的高手。早聽說蝦遺有忍者,現在終於見識到了,自是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下墜的身體連環踢出,吉原野愛當機立斷把南部手槍擲向萬乘風,又從懷中摸出幾枚十字鏢扔出。萬乘風猛地一個千斤墜,又緊接一個鐵板橋,雙手撐地,身子躲過手槍和十字鏢後複又騰空。人在空中就大吼一聲:“臨”聲音入耳,吉原野愛身子一滯,就是這短短一瞬,萬乘風一拳打在她頭頂。幾道血線自吉原野愛的七竅緩緩流下,但吉原野愛卻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其餘人發一聲喊,四五人拔刀在手衝了過來,餘眾四散奔逃。萬乘風不理衝上來的幾人,隻追殺逃跑的。大長腿邁開,一提一縱便追上一人,借著衝擊的勢頭半步崩拳打飛那人;萬乘風不看結果如何,腳下一擰,身子避過一把太刀的攻擊,隨即又追擊下一人。須彌間又有四五人倒地抽搐,而萬乘風的呼吸也漸沉重。小泉太郎高叫:“圍死他,他快沒勁了!”
剩餘的十來人中蝦遺人有四人、中夏人十一二人,聽到這聲喊後,齊齊注目,發現萬乘風的身形已經不似剛才如同鬼魅的迅疾,胸膛起伏急促。於是所有人都向萬乘風圍攏過來,他們很清楚,不趁此時搞死眼前的殺神誰也活不了,困獸猶鬥何況是人。萬乘風索性停下大口喘氣,待到眾人離他隻有丈許時,突然提腳跺下。眾人仿佛聽到打雷,又似什麽也沒聽到,隻是腳下不穩。萬乘風腳尖插進浮土,猛地一揚,隨即撲向眾人,隻是方才的喘息和起伏都已不見。
馬鴻之眼看著萬乘風如虎入羊群縱橫睥睨,身體卻無法挪動。萬乘風打斷其手掌時,被吉原野愛一槍打在背心。他勉強坐在那裏看著殺盡眾人的萬乘風慢慢走來。
萬乘風的衣衫不複剛才,東一條西一條,腳步有些踉蹌。路過吉原野愛時,伸手一推,吉原野愛便頹然倒地。馬鴻之掙紮幾下無奈的放棄。萬乘風看著他,冷冷開口:“數典忘祖,你怎麽就敢!蝦遺人給的好處再多,能給你個祖宗嗎?”
“嗬嗬,中夏亂了幾百年了,西洋人東洋人,投靠他們的有多少?缺我一個嗎?”馬鴻之咳嗽兩聲,慘笑著質問,反正也活不成了,還在乎其他嗎?
“你知道你幫著蝦遺幹的是什麽事嗎?地圖!精確到村裏每一口水井的地圖。”
“那又怎麽樣?我又沒給蝦遺人錢,又沒割讓土地。我不懂這些,我隻想活的更好,不行嗎?”
“唉,民智未開,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還有幾年?這仗可怎麽打?還要八年嗎?”萬乘風沒有理睬馬鴻之的嘶吼,隻是仰首向天,嘴裏喃喃自語。
“什麽打仗?什麽八年?”
“你倒是好奇心挺強的,算了,說了你也不懂。雖說你有苦衷,但做錯就是做錯了,你還是想想留什麽遺言吧!”
“哈哈,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知道個吊毛!一畝地能養活幾口人?驢打滾每天還幾個銅板?我家裏七個,我大姐打小賣給人家做童養媳,沒長成就餓死了,我大哥給堂伯放羊被狼咬了,沒錢治,這臉一半都是紫瘤子,小五小六都是掐死的,沒法子養不活,小七,小七賣給廟祝灌了水銀做了河伯的童女。我管誰當老爺!誰當我也活不下去,不當土匪,誰給飯吃!這拓麻是你們的國,不是我們的國!要我說蝦遺人來了沒準我過的更好。”涕淚橫流的馬鴻之發出源自心底深處的怒吼,隨即不斷的喘息。
看著憤怒的馬鴻之,萬乘風沉默了。是啊,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連匹夫都不算,興亡與我何幹?長歎一聲,萬乘風默默轉身,扔下一瓶傷藥,緩步離開。
馬鴻之愣愣的看著離去的背影,手中抓著那瓶傷藥。風中有聲音傳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