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五章 兩個惡徒入樊籠
「不行不行,大人此舉萬萬不可!我是朝庭命官,決不能和一個下九流的牛二同台受審。」王友符搖頭如風車一般道。
「有何不可?你有錢不出,既然錢比你的命都重要,那你就要錢別要臉啦。」胡三揶揄道。
「我懷疑你們這夥人的身份!」王友符還想再尋找合適的詞兒。
「這個好辦,我正好身上帶得有皇上頒發的聖旨。」說罷,胡三從懷裡摸出一副紙卷,展開來,郎聲念道,「欽命皇弟潘又安為掃倭行軍統帥,總督江浙閩等各項事宜。上馬管軍,下馬管民,如有貪官、贓官、無為之官員或就地免職法辦等盡可便宜行事,如有通敵之官員,更要嚴加審問,罪大惡極者定嚴懲不貸,就地正法先斬後奏梟首示眾……」
乘胡三宣讀聖旨的當兒,王友符偷眼瞅了瞅落款那狗頭一般大小的玉璽。他雖沒見過玉璽但是見過聖旨,他的任命書如今還在他的書房裡供著哩!那道聖旨的面料和這張一模一樣,看樣子不是偽造的。再說了,國人之中哪個吃飽了撐的,造個假聖旨帶上一幫子人和倭人斗著玩?想著想著,他頭上的汗珠子頓時如雨點子一般滾落下來,他知道他的官運已到頭,他的厄運即將開始。其實在這之前,他也曾依稀感到這一夥決非常人,之所以他還要一意孤行,偏袒外寇,那是因為他在倭人那邊得到了好處,也不是他有心做漢奸,倭人的勢力太大,他既然無法剷除倭患,就只能和平相處,大家互不相擾。至於百姓,他管不了那麼多。他吃的是皇糧,老百姓沒有給他一兩銀子。他在倭人那邊也享受了一份餉銀,雖然沒有正式職務,拿工資就得替人家辦事,這是常理。他以為他的事一輩子也不會有人察覺,又誰知半道上殺出個假太監,他命苦啊!
「既是這樣,胡大人,」王友符不死心,還想做垂死掙扎,他說,「下官遵命就是,我拿不出那麼多的銀兩,進籠子就進籠子吧。不過有一條,咱們只好先小人後君子了。」
「說吧!」胡三的眼皮都沒抬。
「籠子里都有什麼設備,比如說尺寸大小、結實不結實、水火問題怎麼解決等等?這些你們總該考慮周全吧?」王友符絞盡腦汁想問題提條件。
胡三擺擺手說:「不勞王將軍吩吩咐,籠子是現成的,就是你王將軍令人定製的那兩副鐵籠。據說曾有四副,兩副已鏽蝕不堪,就這兩副還在貴府前空置著。當然了既是木已成舟、米已成飯,我們就無法改變鐵籠的尺寸大小了,你就將就著使用一回吧,王將軍想必對那倆籠子的構造非常熟悉。」
「不行不行,那是關老虎的籠子!籠子太小,站不直、坐不成、伸不展,如何能行?你們這不是想整我死嗎?」王友符咆哮道。
「你喊什麼,想讓你死還能等到現在?籠子里關過老虎嗎?」
「老虎倒是不曾關過。」
「關過什麼?」
「不法刁民、抗捐拒稅、江洋大盜的人等。」
「他們是人嗎?」
「他們是人怎能和我比,我是朝庭命官。」
「他們曾賣國嗎?還有比賣國更惡劣的醜事嗎?」
王友符無語。
海城刺史府門前算是一個小小的廣場,平時這裡鴉雀無聲,過路行人匆匆來去,向來是不敢高聲喧嘩的。府門前的兵士十數人一字兒排開,荷刀執槍,鷹瞵鷂視,個個如虎狼一般,誰沒事敢招惹這些閻王爺的乾兒子?與眾不同的是,府前並無雄獅一類的吉祥物,而是一左一右豎著兩副鐵籠子,這是王刺史的治國寶器。往常,凡是捉了強盜或是抗糧不交的刁民,統統關進籠子,強盜直到被殺了頭、拒稅者直到納齊了糧米才可放出。後來加了一條,有國人得罪了倭人,倭人告了狀,也要把國人關進籠子,只有到倭人消了氣原諒了肇事者並且交足一定的罰金才能將國人放出。
如今出了希罕事,造籠子的人卻被關進鐵籠子了?牛二是何啥貨色,海城人幾乎無人不曉。王大人是何人物,海城人哪個不知道?小孩要哭,大人都嚇唬說:「別哭,再哭王刺史來了!」小孩的哭聲嘎然而止。兩人是名人不假,身份卻是大相徑庭,一個是王侯將相的種,一個是地痞流氓的根,他們倆怎能到一夥了呢?
王友符為長,被押到左面的籠子,牛二不入流,被關進右面的籠子。原先籠子各有一段距離,現在為了管理方便則乾脆放在一起,沒事還可讓他倆做個伴兒。籠子前置有警示牌,共是三條,上寫「危險」兩個大字,其餘條目是:
「一、請勿靠近鐵籠,以防被抓傷、咬傷或是有穢物從人犯口中噴到你的身上,壞了你的好心情。二、請勿投擲石塊、土塊、磚塊等,不要激怒人犯,惹得大家不高興。三、請勿投放食物飲水茶酒等項,以免引起人犯消化不良,否則還要請醫用藥耗費錢財。」
字體介於柳體魏體之間,筆力蒼健遒勁,筆鋒犀利,用詞妥貼,語法嚴謹,不用問此作必是出於胡三胡大人之手。
海城的兩個老虎關進籠子里,迅即轟動了整座城市。頓時家家閉戶,萬人空巷,刺史府前摩肩接蹱人頭攢動。胡大人對此早有預見,派得力士兵維持秩序,大家排隊入場,只准觀看不許逗留。如此一來,秩序井然,全海城的居民每家每戶至少有一人得已瞻仰到了這兩位名人巨匠的尊容。
太陽落山之後,疏散參觀人群清掃了場地之後,又有人把籠子下面的污物穢物處理一遍。
牛二是個不拘小節的街頭小氓流,隨地便尿本就是家常便飯。不管人多人少,他則隨時脫了褲子扽出那樣物事行方便。王友符則不同,他是四品官員,雖說鳳凰下架但仍不同於雞,虎落平陽決不能與狗為伍,因此牛二做的事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的。大便是忍住了,小便忍不住,俗話說活人不能叫尿憋死,王刺史的褲子可就倒楣了。這一天,不知撒了幾泡尿,水溜溜的,臊臭難擋。趁沒人的時候,他急忙脫下褲子轉過臉去兩手往外擰水,牛二在一旁揶揄道:
「哥呀,這是何苦呢?到那步說那步,你把把東西掏出來撒了不就完事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呸!誰是你哥?你狗日的給我住嘴,我可是朝庭命官哩!」隔著籠子,王友符憤怒的大聲呵斥道。
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此時的牛二豈能把個斷了脊梁骨的王友符看在眼裡?他不屑地罵道:
「狗的球!你是朝庭命官,我還是玉皇大帝的女婿哩!我叫你一聲哥,算是給了你天大的面子了,你如今以為你是誰?為官一方,吃的是皇糧,乾的卻是見不得人的勾當,你做的那些吃裡扒外、勾結倭人的事,全海城哪個不知?」
「不敢胡說!」聽牛二這一說,王友符嚇得臉都綠了,他小聲言道,「兄弟,山不轉水轉,念咱們同吃一江水的份上,吃裡扒外的話可不敢傳出去,欽差大人正找我的岔兒呢!」
「這還差不多,要不你叫我一聲哥吧!咱們扯平。」牛二何樣人,捉個跳蚤都要咂出半滴血的。
「我憑什麼叫你哥?瞧你那副德性!」王友符忘了此時是何時。
「那我就喊了,姓王的是漢奸呀,全海城人都知道,大家都來看哪!」牛二放開嗓子威脅道。
「別別,我叫你哥還不行嗎?」王友符急忙搖手小聲制止道,遇上這號子死沾便宜不吃虧的賴皮,他不妥協也得妥協。
那壁廂, 哥幾個正飲酒,小太監對胡三的那一套不以為然,說:
「兄弟,你以為王友符真會交待他投敵叛國的重大問題、甚至說出倭人的老窩嗎?」
胡三端起一杯酒,微笑言道:「大哥,前者他姓王的舍不下他的萬貫家財,現在讓我們給潷幹了,成了窮光蛋,他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他出身於將軍之第,從小衣食無憂,何曾受過此等非人待遇?加上府前人來人往,人們指指點點,有他認識的,有他不認識的,他本是海城地面呼風喚雨的體面人物,如今成了籠中物,這個人他能丟得起嗎?不信你們就聽好消息吧,這才一天,不出三天,王友符必定有所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