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無痕野獸
九點的陽光依然射不穿漫天的霧霾，窗口狹小的倉庫內光線更是陰暗。
“你的那個貼身隨從呢？”麥當奴警惕的眼神跨過唐頓肩膀。
“你是說強尼吧，他跟我很多年了，我信任他。”
“但你還是沒有告訴他，不是嗎？”麥當奴的表情十分微妙。
唐頓微微聳肩，直接跳過了他的問題。
“顏雄還是韓森？”
麥當奴以為自己得到了答案，便直接開口道：“是韓森，我調查得知，史密斯理事遇害當晚，每天都定時巡視工廠的他卻足足遲到了一個小時，他自稱在向上級匯報工作，但那個時間正好與案發時間重合，匯報工業也完全可以用預先設置的全息AI偽裝。”
“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呢？為了錢？我可沒發現他的賬戶有異常金額波動。”
“不，他不是為了錢，他在這個主管的位置上已經做了十年，但仍看不到升遷的機會。我追蹤了他的社交平台瀏覽記錄，發現了這些。”
麥當奴將光屏遞給唐頓，唐頓略看幾下便忍不住皺眉道：
“你入侵了道奇的冰牆？！”
“沒有沒有，我隻是通過安全局的合法權限，截取了韓森的衛星上行線路。”
麥當奴趕緊擺擺手，他可沒膽子對道奇的冰牆做手腳，別說他這個普通督察，即使是完美城安全局的最高領導，張庭煥局長也沒有資格直接征調道奇的內部數據。
這些記錄數量超過兩千條，都是韓森曾經搜索瀏覽過的數據，大多數都是，但其中幾條有關道奇工業與鹿島循環株式會社的商業競爭報道顯得十分顯眼。
鹿島循環株式會社是大阪電機的全資子公司，作為其縱向擴張的馬前卒，之前一直深耕海洋垃圾浮島治理，但最近兩年開始涉足沿岸廢料回收，和行業巨頭道奇工業發生了不少競爭，但規模和烈度都不算大，起碼沒發生什麽大規模私人戰爭。
唐頓沉思片刻，終於開口道：“停產，鹿島循環給韓森的任務就是停產，警告人力工廠隻是借口，隻要那一船廢料還停在外海，形式就還掌握在他們手中。”
“可你已經將三家勢力搞定，韓森已經沒有理由讓船隻入港了呀，除非……”
“他要鑿沉約頓海姆號！”兩人同時驚覺。
隻要約頓海姆號沉沒，就算韓森暴露了，道奇在九龍的工廠也會有一段時間不能開工，戰斧旅一部也難免被牽製於此。在危機四伏的商戰叢林中，每一步走錯都足以引發更大的失敗。
“你們道奇內部的事我不敢再深入了，接下來能否拯救那艘船，就看你的了唐理事。”麥當奴向唐頓有力伸出右手，眼神中充滿信心。
唐頓同樣眼神堅定地伸手而握，左手卻在右手相握的一刹那猛地揮向麥當奴側臉。
這動作的終點幾乎與一聲尖嘯同時到達，隻見一道幽綠的激光麥當奴的右臉鑽出，堪堪擦過唐頓的腦門，在他身後的混凝土牆壁上留下一個空洞。
這激光甚至不像常規的激光眼那樣從眼部射出，而是從麥當奴的右臉頰“破殼而出”，所以即使仔細觀察他的右眼，也隻能看到一隻普普通通的光學義眼，對於潛藏在皮膚下的殺機疏於防備。而且蓄能時間極短，即使芮娜這樣的植入終端AI也來不及提醒主人。
幸好唐頓早有準備，左手揮出後右手鬆開又是一拳，直接將那僵硬的右臉打得火花四濺，凹陷下去。
突遭重擊的麥當奴止住踉蹌，他憤怒地揮動右臂，唐頓瞬間拔刀劈砍，夜喉與手臂卻碰撞出金石相擊的聲響。
隻見麥當奴雙臂的肌肉如冰雪般融化，暴露出兩條怪異扭曲的合金骨刃。他本來黯淡無光的右眼也突然炸裂開來，爆發出如太陽般的炫目閃光。
唐頓下意識轉身並就地一滾，他聽見鋼鐵切開風的聲音，感覺到臂刃從距離自己頭部幾厘米的位置擦過。
唐頓站起身，設法在被開膛之前轉身並看到了臂刃的迫近。一次迅速招架將其偏轉到一旁，麥當奴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第二下突刺幾乎把唐頓的夜喉蕩飛，這一擊背後的力量大的可怕，足以令唐頓站立不穩。唐頓再次翻滾，渾身的肌肉和骨頭拚命運轉。這一次唐頓的起身快了一些，突入了麥當奴的防禦，也進了骨刃的攻擊範圍。
唐頓砍向麥當奴大臂上的折痕，那是骨刃與肩膀的連接處。烏加特鷹眼判斷此地格外的脆弱，僅是全力一擊，夜喉就將整隻骨刃卸了下來。
鮮血從麥當奴被毀的軀體中噴出，濺到唐頓的臉上，將他的視野染紅。唐頓的嘴裏立刻充滿了口水，他瞬間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引誘著他痛飲那溢出物，甚至顧不上將夜喉拔出。
麥當奴也注意到了唐頓的表情，他的表情瞬間由痛苦轉為驚訝，又由驚訝轉為狂喜。
他嚎叫起來，將骨刃橫向揮出，唐頓收刀不及，腰腹部的痛感如同大口徑炮彈的衝擊一般，將他沿著地板打飛了出去。
騎士級上段，麥當奴的實力距戰車級僅一步之遙。
“我聞到了！怪不得你這麽快就能看穿我，原來你也是無痕者，你也是！你也是！！”
唐頓斜躺在地上，烏加特鷹眼死死鎖定著麥當奴的肩膀。
油血橫流的麥當奴踐踏著地麵朝唐頓衝來，他將骨刃貼近身體，那能保證最強勁有力的突刺，但會限製他的攻擊範圍。
麥當奴越來越近，然後突然回身轉刃，甩至極限的骨刃與穿甲彈頭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一擊未中的強尼繼續射擊，刁鑽的子彈接連穿透牆壁。
雖然精通暗殺的麥當奴拚命閃躲，但在烏加特鷹眼的弱點指引下，穿甲彈頭還是接二連三地繞開骨刃，在他身上開出一個個噴薄的血洞。
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重，唐頓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他掙紮地爬起身投出了夜喉，夜喉在空中保持平衡，像一枚勻速飛行的巡航導彈當胸擊中麥當奴，穿透了薄薄的褶皺製服然後把裏麵鬼知道是什麽的東西攪成一團。
麥當奴就像被橡膠彈頭擊中的靶子一樣直直倒地，暈厥過去，鮮血再次逆著重力噴湧而出。
那種誘惑已經到達了極點，唐頓的瞳孔縮成一個點，他飛撲到麥當奴身邊跪倒在地，擋住了本想繼續補槍的強尼。
血。
唐頓品味著那種豐富的味道，以及那黑暗的美酒流過他的舌頭、進入他的喉嚨的感覺。
但美味僅限第一口，鮮血仿佛突然失去了魔力，仿佛果實瞬間變質，玫瑰突然枯萎，鑽石焚燒成灰燼。
不對，這不對，我想要的不是血，唐頓的大腦在運轉中過熱燃燒。
血隻是低劣的信號，在黑暗森林中宣告獵物的身影，意識才是真正的至寶。
唐頓立刻將翻過麥當奴的身體，雙指變形為插頭，重重地紮進了他的終端接口。
饑渴，如黑洞般漆黑，無情地吸取著受害者大腦內的一切，意識、靈魂，又或是什麽科學尚未命名的東西。
唐頓瞬間感到了無比的滿足，他終於明白，為何奇點組織從來不會讓兩個相似的異能者結伴執行任務，那簡直就是把兩頭永遠饑餓的野獸關在一個籠子裏。
本已暈厥的麥當奴瞬間被劇烈疼痛喚醒，他瘋狂地尖叫著，最後將所有痛苦匯成一句嘶啞的怒吼。
“你休想！！！”
說完整隻骨刃從中段爆裂開來，將猝不及防的唐頓炸飛老遠，自己也被衝擊力重重地推出窗口，掉進渾濁的海水中。
唐頓倒在血泊之中，在恍惚間他看到了，看到了強尼的呼喊，看到了柯爾薇的背影，看到了一片巨大的鏡子，他在其中窺探自己的倒影。
模糊，什麽都是模糊的，一切光影都隨著某個漩渦模糊，漩渦的中心正是唐頓的臉龐，臉龐上沒有，隻有中心的黑洞不斷蔓延，不斷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