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中之鱉

  夏侯冽用輕功飛上去將裡面的雛雕抱了出來,交到慕清婉手裡,這隻雛雕的胎毛還未褪去,只有人的手掌大,身子肥嘟嘟的,一點都不像它雄俊偉岸的父母。 

  慕清婉看著小雕,想到鳳兒和鸞兒,鼻子一酸,「這次我一定要好好保護小雕,再也不讓它受到傷害。」 

  夏侯冽聽了不禁失笑,「婉,愛之適足以害之。小雕不經歷一番磨練,是不會真正長大的。」 

  慕清婉用臉蹭了蹭小雕身上的毛,「可它還小啊,要磨練也得等它長大。」 

  「這種雕應該都長得挺快,頂多一個月,小傢伙就會褪盡胎毛,開始飛了。」 

  「小傢伙?」慕清婉眉頭蹙了蹙,搖搖頭道:「咱們不能一直這麼叫它,得給雕兒取個名字。」 

  夏侯冽輕輕撫了撫小傢伙身上的毛道:「既然是鸞兒和鳳兒的孩子,咱們就叫它鸞鳳吧,鸞鳳和鳴,象徵著它的父母,也象徵著父皇和母妃,還有我和你。」 

  「鸞鳳?嗯,真好聽,咱們就叫它鸞鳳吧。」 

  慕清婉撫著鸞鳳的小腦袋,唇角不禁彎起了燦爛的笑意,她身上發出的慈母光輝讓夏侯冽看直了眼,他伸手環住她的身子,將她和鸞鳳一起抱進懷裡,親吻著她的鬢髮,在她耳邊低語道: 

  「婉,快點給我生幾個孩子吧。」 

  「討厭,不是你生,你當然說得輕鬆……」 

  她嬌嗔地捶了捶他的胸膛,眼波流轉,俏生生的斜睨了他一眼。 

  夏侯冽只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要化了,他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臉頰上吻了又吻,目光益發溫柔如水: 

  「我是想要多幾個,不過如果真的太辛苦,就你決定吧。」 

  她低頭淺笑,手緩緩地撫著懷裡正趴著睡著的鸞鳳,臉頰微微發紅,低聲道: 

  「孕婦脾氣可不見得好哦,每次懷孩子都是你的苦難日,你能忍?」 

  夏侯冽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不由輕笑一聲,促狹道: 

  「我不是一直讓著你的?」 

  慕清婉冷哼一聲,抱著鸞鳳往竹居走,邊走邊道: 

  「你是一直氣我還差不多,動不動就懷疑這懷疑那的,也不怕傷我的心……」 

  說到此處她的手突然被緊緊捉住,然後腳步硬生生停了下來,被他握住了肩膀兩人面對面地站立,她看了看他的臉色,嚴肅無比,他定定地看著她的眼,肅聲允諾: 

  「婉,以前的確是我不對,這些毛病以後我都會改正好不好?」 

  「嗯。」慕清婉點點頭,投入他懷裡,輕聲道:「以後我們好好的在一起。」 

  兩人回到竹居時,冷寂已經將行李全數打點好,也向昭和發了飛鴿傳書要他派兵支援,而慕清婉和夏侯冽不希望竹居被其他人染指,所以將無崖子留下來的東西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就埋在了一棵紫茯苓樹下,然後一把火將竹居燒了個乾淨。 

  三人靜靜地在原地呆看著被大火吞噬的竹居,良久之後,才在慕清婉的帶領下繞開赫連恆之的包圍圈往玄冰山下而去。 

  玄冰山龐大無比,海拔又高,這邊的山路更是崎嶇險峻,所以三人走得甚是艱辛,再加上夏侯冽的腿腳才剛剛好一點,慕清婉又是女子,體力自是不比男兒,所以等到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快要到山腳下時,已經是兩天以後了。 

  「以赫連恆之的能力,兩天時間,估計那個石陣早已經破了,現在咱們得趕緊下山,不然他很快會發現咱們不見,進而搜查整個玄冰山……」 

  夏侯冽點點頭,看著她的眸光溢滿心疼,這兩天都是連夜趕路,她的臉色甚是不好看。 

  慕清婉回握了一下他,安撫地笑了笑,「放心,我沒事。」 

  冷寂咽了一口饅頭道:「六王爺看到飛鴿傳書應該會很快增援我們,這個玄冰山是三國的交界處,屬於三不管地帶,所以帶兵進來應該沒什麼很大的問題。」 

  「冷寂說得沒錯。咱們只要繞過月牙灣就能進入北燕的地界了,不過赫連恆之跟我一樣對玄冰山甚是熟悉,所以咱們得時刻保持警惕才行,想當初他攻入路家時,赫連墨霄精心布下的地藏兵陣都讓他輕易給破解了,這個對手不可小覷。」 

  夏侯冽點點頭,三人草草地吃完了午飯,又重新上路。 

  走了一段路,快要到月牙灣時,夏侯冽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異響,仔細一聽,像是刀劍之聲,他趕緊叫慕清婉和冷寂停了下來。 

  「怎麼了?」三人中武功修為最高的便是夏侯冽,那麼遠的聲音,慕清婉和冷寂都沒有聽到,所以齊聲疑惑地問。 

  「前面有刀劍聲,你們先找個地方藏起來,我去前面看看。」 

  慕清婉拽住他的手殷殷囑咐:「小心點。」 

  夏侯冽笑了,「放心,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說完,便縱身一躍飛入了林子里。 

  等到慕清婉他們等得焦急萬分時,他終於回來了。 

  「情況如何?」冷寂急急問道。 

  夏侯冽的臉上已經沒了任何笑意,「赫連恆之已經開始搜山了,估計不出三炷香的功夫就能追上我們。」 

  慕清婉的心一沉,「可咱們要通過前面的月牙灣進入北燕地界至少還需要五柱香時間……」 

  「這可如何是好?」冷寂搓手問,神色雖然仍是保持著冷靜,可是內心也已惶急。 

  夏侯冽四處打量了一下,道:「不如這樣,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赫連恆之的部隊經過,我們再想法子繞過月牙灣。」 

  「主子,這未免太兇險了!」冷寂忍不住咋舌。 

  夏侯冽淡淡地挑眉反問,「你有比這個更好的法子嗎?」 

  冷寂霎時沒了下文,慕清婉拍了拍冷寂的肩膀道: 

  「現在是非常時期,顧不得那麼多了,就用冽的法子吧,我們三個人分頭去找藏身之處,我雖然知道幾個,但是都不能去,因為赫連恆之也知道……」 

  「好!」 

  三人立刻分散開來,要說玄冰山說大是挺大的,可是要找一處真正隱秘的藏身之處還是挺難的,更何況赫連恆之是帶了大批的兵馬過來搜山,大有不把他們找出來決不罷休的勢頭,所以更得小心謹慎。 

  兩柱香之後,慕清婉終於找到了一處較為隱秘的地方,她邊將夏侯冽和冷寂往那邊帶邊道: 

  「那個山洞位於玄冰山山腳下,月牙灣的灣口,洞口很小,外面有藤蔓纏繞,與周圍的樹木花草渾然一體,從外面看不出什麼異樣來,但裡面的空間倒是不小,足夠我們三個人藏身的,赫連恆之的人要在這麼大的山中找到這樣一處地方,也不容易。」 

  冷寂點了點頭,半晌,又苦笑道:「這可有一處不好,若是被赫連恆之的人找到洞口,我們三個就猶如瓮中之鱉,一個都跑不掉了。」 

  夏侯冽挽住慕清婉的手,淡淡地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擔心過多,只是徒惹憂心,走吧。」 

  他說完抱起慕清婉,帶頭往那洞口走去。 

  玄冰山東側東西兩山均是呈直角的陡坡,偏偏兩山最陡峭之處相對而立,才有了月牙灣這道峽谷,由於這兩道峭壁陡直,幾乎沒有任何立足之地,因此這峽谷內荒蕪人煙,僅供路人穿越山谷之用。 

  那山洞就在山腳下,三人挨個匍匐爬進洞中,夏侯冽最後一個進來,他在洞口又做了一番掩飾,洞口那道狹窄的口子本來透進來的光亮就不多,現在再加上藤蔓遮掩,洞內顯得漆黑無比。 

  山洞極為狹窄,僅容一個人過身,三人挨著坐下,黑暗靜謐的山洞裡甚至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慕清婉懷裡的鸞鳳原本正在酣睡,也察覺了氣氛的詭異,一下子驚醒過來,在慕清婉懷裡細聲細氣地叫著。 

  她如抱著嬰兒一樣晃了晃它的身子,道:「鸞鳳乖,靜靜的別出聲哦。」 

  蒼雕是極靈性的動物,聽到慕清婉的溫柔安撫,也慢慢地靜了下來,少了它的吵鬧,氣氛又冷凝起來。 

  慕清婉一隻手抱著蒼雕,另一隻手緊緊地握住夏侯冽的手,上面的細汗一點一點地冒出來,她想象不出如果他們三個真的落入赫連恆之的手裡,會變成什麼樣子。 

  「婉,沒事的,別擔心,咱們不是早就說好,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嗎?」 

  他說完轉向右側的冷寂,「只是連累了冷寂這個一直陪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冷寂立即惶恐地道: 

  「主子,你可千萬別這麼說,你待冷寂恩重如山,就算是為主子而死,冷寂都心甘情願。」 

  慕清婉呵呵一笑,「還什麼主子不主子的?咱們三人同生死共患難,早已親如兄弟姐妹了,以後就叫名字吧……」 

  「那怎麼行?我……我會不習慣……」冷寂漲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幸虧洞內黑暗看不見,慕清婉他們才沒有發現他的窘態,「還是讓我繼續這樣叫吧。」 

  夏侯冽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轉向慕清婉笑道: 

  「你就別勸他了,這事我早就跟他提過了,他這個死腦筋就是不肯改口,隨他吧。」 

  慕清婉將腦袋靠向夏侯冽的肩膀,把玩著他的扣子道: 

  「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冷寂在你身邊多少年了啊?」 

  「算起來應該有十二年了,那一年正好是我為質期滿從西楚回國的時候,有一天我和楚姑姑經過一個小鎮街上,被一個才幾歲的乞丐偷了荷包,我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想揪出他幕後的主使者,可是卻看到他拿我荷包里的錢買了葯進了一個破廟,廟裡的破草堆里躺著一個長得面黃肌瘦,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他熬好了葯,邊哭邊餵給病倒了的弟弟喝。你也知道,我從小生長在皇宮,除了跟昭和親近一點,跟其他兄弟的感情淡薄如紙,故此,那一幕深深地震撼了我,我一直等他喂完了才走過去跟他攀談,這才得知他們從小就沒了父母,兩兄弟一直在乞討為生,哥哥是因為弟弟病重才不得已偷錢去買葯……」 

  冷寂也陷入了回憶中,補充道: 

  「主子和楚姑姑一直照顧我們直到我病癒,哥哥感念主子的恩德,便帶著我一齊投奔了主子,跟他回了北燕……」 

  慕清婉正凝神靜聽,夏侯冽突然壓低了聲音道:「噓,別出聲,外面有人過來了。」 

  冷寂立即停下話,三人屏息細聽,等了一會兒,風中果然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人聲也漸漸噪雜起來。 

  山洞裡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慕清婉與夏侯冽的手緊緊地十指交握住,彷彿藉由彼此給予自己生命的力量。 

  再過一陣子,風中又傳來了另外一種聲音,這聲音幾乎讓動力每一個人都變得面無人色。 

  「狗!是狗!」 

  慕清婉暗悔道:「我怎麼忘了呢?我應該想到的,上次我從東墨皇宮逃出來的時候,赫連恆之就是帶了狗來追捕我,早知道我應該帶些雁半江在身上的……」 

  冷寂縱然見慣了生死,此刻也是手足無措,只剩下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這樣的感覺只覺得是將他們吊在了空中,身子下面的土地上布滿了倒插著的鋒利刀刃,只要掌控著那根繩子的人一鬆手,他們就會被萬刀穿心,可是,偏偏又不知道這樣的痛苦到底何時才會來臨。 

  夏侯冽的手指也在輕微地顫動,但是很快冷靜下來,緊緊地抱住慕清婉發顫的身子,溫柔地吻著她,一邊吻,一邊安撫: 

  「乖,別怕,無論發生什麼事,咱們三個都在一起。」 

  他低沉的聲音帶著莫名的安撫力量,慕清婉和冷寂的心跳也漸漸地放緩了速度。 

  在他們說話間,那些狗聲已經越來越近,慕清婉緊緊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怎麼也沒想到她和赫連恆之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她想起當初自己從棺材裡面逃出來躲在灌木叢里的情景,她幾乎可以看到赫連恆之冷酷的臉正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那股害怕的感覺重新襲上心頭,她猛地鑽進夏侯冽懷裡緊緊地抱住他,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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