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他鄉遇故交

  軍官沉著臉，麵色如水：“報上姓名，籍貫，來自何地，去往何處。”


  四人依次一一作答。


  圓同師傅說明自己的來意，隨後取出隨身攜帶的度牒，以及由登封縣府出具，加蓋鄭縣縣府公章的公函，交付對方查驗。


  聽得魏大勇等人是空明寺僧人，此番前往漢口買糧，乃是為了救濟從黃泛區逃出來的災民，那軍官的臉色稍霽。


  不過僅憑圓同師傅的一麵之詞，軍官不可能輕易相信。


  他從圓同師傅手裏接過文件，仔細查看了兩三遍，確認無誤後，這才把兩份文件交還圓同師傅，原本板著的臉孔也稍稍鬆弛，起身敬了個軍禮，說道：“幾位大師傅辛苦了。我部也是剛從中牟調防此地，災民的確苦不堪言，空明寺有此善舉，真是功德無量。”


  圓同師傅趕忙雙手合掌，謙遜兩句。


  早有一旁的文書，將這些內容抄錄於厚厚的檔案本上。


  那軍官一指梅雪，問道：“你們前來漢口買糧，卻不知這位姑娘因何與你們同行？”


  按照事先約定的說辭，梅雪複述了一遍。


  軍官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說來漢口投靠親戚，但不知你那親戚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梅雪早有準備，應答如流。


  軍官正待命人放行，互見兩個士兵走到近前，麵無表情地說道：“你們四個，跟我們走一趟。”


  四人麵麵相覷。


  魏大勇問道：“老總，請問要帶我們去哪裏？”


  那倆人不接這話茬，不耐煩地說道：“不必多問，去了就知道了。”


  圓同師傅急道：“我們還要趕著辦事，請二位老總高抬貴手……”


  對方打斷他的話：“放心，耽誤不了你們的行程。”


  眼看就可以通關，沒想到突然橫生枝節，冒出兩個士兵來，也不知用意何在。


  魏大勇心裏泛起了嘀咕：莫非是軍方有人認為梅雪可疑，故此要將他們看押起來，分別審查？


  由於本地已經劃屬軍方管理，一切事情均按戰時條例處理，一旦軍方發現梅雪的身份有詐，魏大勇三人也全都脫不了幹係。


  屆時魏大勇等人若是膽敢拒捕，必定會遭到軍隊的無情射殺。


  一念及此，饒是魏大勇膽大包天，一想到待會兒有可能要在數百人中殺出一條血路，也不由得內心一陣忐忑。


  就在魏大勇琢磨著要不要先發製人，然後奪路而逃的時候，他們已經被帶進了一處臨時搭建的軍營內，周圍活動的士兵人數，比碼頭那邊不知多了幾倍。


  在這裏貿然動手的話，後果可想而知。


  魏大勇等人隻能聽天由命，木然地跟著士兵走向軍營深處。


  忽地，士兵示意魏大勇等人止步：“停，到了。”


  魏大勇抬眼一看，這裏是一處新搭建的營房，外觀相當簡陋。


  士兵在門口敬禮，大聲叫道：“報告副營長！魏大勇已經帶到！”


  魏大勇一聽，合著對方並非針對梅雪，而是衝著自己來的呀！


  就見營房裏迎出一個中年漢子，站在門口，笑盈盈地看著魏大勇，口中稱道：“大勇兄弟，別來無恙搶？”


  此人方臉膛，大高個，不是方連長又是哪個？

  就聽方連長說道：“我聽手下兄弟說看見檢查站那邊有個人很像你，還頗為不信，就命人把你們請來，沒想到真是你啊！”


  魏大勇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他：“方連長……”


  一旁的士兵連忙提醒：“你應該稱呼長官叫方副營長……”


  魏大勇改口說道：“原來方副營長已經高升了，可喜可賀！”


  方副營長擺擺手：“芝麻綠豆大的官銜，不值一提。你要這麽叫就見外了，我癡長你幾歲，還是叫我存厚兄吧！”


  方副營長名叫方敬，字存厚，原本是個讀書人，九一八事變後，他立誌要將鬼子趕出東三省，於是投筆從戎，一路升遷到目前這個軍職。


  原本在中牟姚家鎮的時候，方存厚就一直強調魏大勇不在軍中效力，不必按軍隊的規矩稱呼，眼下二人再度重逢，他依舊沒有什麽官架子，執意要求彼此之間以兄弟相稱。


  方副營長將四人迎進營房內喝茶，落座之後，他慨然說道：“說起來還要感謝大勇兄弟，還有真遠小師傅。姚家鎮之戰，多虧有二位鼎力相助，我軍才順利殲滅青田小隊。我也是因為那次的戰功，才得以升遷一級。”


  魏大勇少不得說兩句客套話。


  方存厚的目光掃過圓同師傅和梅雪：“這二位是……”


  魏大勇代為介紹：“這是我師兄圓同師傅，這位是在鬆山水月庵帶發修行的梅雪姑娘。”


  方存厚先跟圓同師傅點頭致意，然後看向梅雪：“平明走馬上村橋，花落梅溪雪未消。梅雪姑娘好名字。”


  看來他畢竟是讀書人出身，一聽梅雪的名字，就將含有這個名字的古詩信手拈來。


  梅雪表情一滯，顯然此前並沒有聽過這首詩，不過她掩飾得很好，微微一笑就化解了尷尬：“想不到方副營長竟是文武雙全。”


  “文武雙全這四個字，愧不敢當。”方存厚話鋒一轉，略帶詫異地問道：“但不知四位南下漢口，有何貴幹？”


  圓同師傅便又將買糧賑災之事說了一遍。


  方存厚眉頭微皺：“漢口買糧倒不是大問題，隻是眼下鬼子大軍兵鋒直指武漢三鎮，我軍也調集大部隊準備應戰。據上峰傳達的可靠消息，鬼子正派出大量的間諜潛入武漢三鎮搞偵查，搞破壞，他們的軍隊尚未完全部署到位，這場大戰有可能在10號左右打響，也就是大概一周以後。若是你們三五日內能夠辦完事情，或許不會有什麽大礙。倘若多耽擱幾日，戰鬥打響後，不但糧食難以運出來，就連你們自己，恐怕也很難從漢口抽身回到豫省境內。”


  圓同師傅覺得問題不大：“我們買糧，直接找一個大糧商洽談，想必不會太過拖遝。”


  魏大勇卻問道：“武漢的情勢，已然這般緊張了嗎？”


  方存厚點點頭說道：“雙方調兵遣將，大戰一觸即發。我軍兵力最多，但鬼子的戰鬥力十分強悍，勝負總在五五開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