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三千死祭初問源
暗香浮動月黃昏。
鎮子上自然和都城的夜市繁華不同，卻讓人感受到另一種返璞。
頭頂是銀盤的月亮，周遭星星不多，漫步在參差不齊的石板路上走著，時不時能聽見幾聲狗吠。
有的店鋪門口高高掛著紅燈籠，卻沒有全都亮著。
三三兩兩走幾步才偶見一盞亮著的，石板路一側的有垂柳，柳條被風輕輕吹起，柳葉兒就像是夜裏的精靈，飄飄浮浮別有一番情趣。
沈卿壹背著手在石板路上一蹦一跳，那些石板每一塊大小都不一樣，沈卿壹就這樣一塊一塊的跳，倒是許久沒有過的愜意和舒心。
穆文鐸就這樣靜靜地跟在後麵看著她蹦躂，隱匿在月光背後的麵上有著淺淺的笑容。
走了許久，沈卿壹在柳樹下的長椅上坐下，偏頭看著站在柳樹邊筆直著身子的穆文鐸，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不坐？”
月光盈盈，這一刻她的眸中盛滿了明月清風，看的穆文鐸微微一滯。
他別開視線，僵硬著身子坐了下來。
本是他先提來散散步的，到這會兒他倒是一句話也沒有。
沈卿壹也不知他葫蘆裏賣什麽藥，這條街道很安靜，寂靜得能聽見水流帶過青荇的密語。
“那日，你沒事吧！”沈卿壹主動挑起話茬子，問了那天在穀底的事情。
她自己是完全沒有任何印象，隻記得從那個倒刺林斜坡之上滾下來，那倒刺有毒，而後她栽入溪水中。
後來的事情，沈卿壹完全不知道。
她再次醒來已經是在穆文晉的晉王府，也是從靛藍玉藍口中得知她是被穆文晉從醉春樓帶回來的。
穆文鐸知道他問的是什麽，看了他一眼，眼睛微微一眨，麵部肌肉有些緊縮，“那日，我去尋吃食。不巧被人襲擊。”
穆文鐸說的話是真的，但是他也隻是說了一半。
他沒有告訴沈卿壹這件事有一半是意外，另一半是他配合的計中計。
這件事背後已經有人插手了，目前並不知道插手之人是誰，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自從知曉沈卿壹是被穆文晉從醉春樓接回去的那一瞬，穆文鐸無數次暗悔這個下策。
“你有沒有事！”沈卿壹下意識抓上穆文鐸的手就開始號脈。
指尖扣到穆文鐸脈搏的一瞬，才反應過來做了什麽舉動，施施然鬆開他的手，“逾越了。”
穆文鐸見沈卿壹偏向一邊，並沒有再看他，那耷拉著放在自己腿上的手交疊著，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脈搏處。
那裏，尚且有她的餘溫。
想到自己在做什麽，穆文鐸耳垂有些發紅，臉色越發嚴肅板正。
盡管在心裏告訴自己，這一次不會放下沈卿壹，這個女人他認了。
可，到底是第一次這般接觸姑娘家，穆文鐸這個時候表現出來的就是緊張和不知所措。
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告訴沈卿壹的。
但，也希望以後她知道的時候能理解和明白。
男人，或許就是這種生物吧。
“我問過琴簫，你之前見過柳川鬱。”沈卿壹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回頭看著穆文鐸，臉上的情緒坦然而淡定。
“這件事，我認為和柳川鬱有關係。就算他沒有參與，也和他有關！”
說道這點，沈卿壹更是疑惑地噓起眼睛，上下打量穆文鐸。
“昨晚上我藏在馬車裏，你又是怎麽知道的？穆文鐸，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會打草驚蛇。”
“很危險，你怎麽不聽？”穆文鐸大手捏上她的手腕，脫口而出這麽一句。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沈卿壹也不知該怎麽接下去。
氣氛又一次有些尷尬，穆文鐸鬆開她的手腕，兩人沉默的一言不發。
良久，沈卿壹忽然正視著穆文鐸，一雙眸子裏寫滿了打量和猜疑。
“那日襲擊我們的與襲擊東璃使團的人，是不是一夥的？”出了那天的事情，沈卿壹再笨也知道這件事背後有貓膩。
真要這麽說起來，這個人真的不是這麽簡單的。
當初，護送她來寧國的士兵就遭遇過伏擊，全部喪生。
如果這些人都是一夥人，那麽，東璃三千士兵的死和穆文鐸……
就像是一下子點開了按鈕，瞬間有些事就想通了，順理成章起來。
“穆文鐸，當初東璃送親隊伍全員犧牲，不是你做的，是也不是？”
穆文鐸一怔，他沒料到沈卿壹會想到當初的事情。
眸子沉了下去，並沒有開口回答。
“不是你暗中做的，對不對？”沈卿壹再三開口問，她想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
但是，穆文鐸始終抿著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這其中有什麽樣的誤會乃至是有什麽樣的陰謀，沈卿壹不想一個人渾渾噩噩的什麽都不知道。
那些人可以說是為了她才死的，她有權利知道這件事背後的真相。
但，就她現在的身份立場和本事，她無法查清楚。
現在的沈卿壹根本沒有任何的權力，就像是一個被架空在異國他鄉的別國之人，空有著身份地位，卻絲毫沒有權力。
穆文鐸站起身，撚眸看了眼沈卿壹，隻是淡淡的道，“回吧。”
說完這話，沒有等沈卿壹，自己已經埋著頭大步向前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和映再地上的影子，沈卿壹隻覺得心口堵得慌，沒有跟上他。
沈卿壹在原地坐著，吹著夜風抬頭看著明月，隻覺得心裏更加蒼茫。
麵對這些事情，她該如何自處？
走了幾步的穆文鐸雖然冷著一張臉，但在知沈卿壹沒有跟上的那一瞬，便停住腳步，轉身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沈卿壹。
兩人之間就這樣遠遠對望，像是隔絕了天地似的。
直到打更的梆子聲敲響，穆文鐸這才挪步走到沈卿壹跟前，彎腰不由分說的拉著她的胳膊把人提了起來。
“夜深了，回吧！”
他的語氣比先前柔了不少，沈卿壹目光淺淺掃過他的手，依舊問，“不是你殺的，對嗎？”
“對！”
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字，這一瞬就像是吸了水似的無比沉重。
沈卿壹含淚笑著，“不是你就好！”
鬼使神差之際，穆文鐸伸手將她擁入懷中，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就這麽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