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宴席之上暗湧生
翌日，宴請東璃使團，設宴在閩清宮內。
這是閩清宮第一次這般熱鬧，此次設宴對外本就是貴妃宴請師團朝臣，故而就算是有心之人想要找不痛快，也無從下嘴。
貴妃宴請東璃使團，陛下作陪，這說法這樣一換，瞬間就變成了另一個意思。
沈卿壹也是今日才知曉原來宴請地點之所以設在她宮中，還有這番緣故。
穆文鐸，你這是何意？
沈卿壹偏頭看向一旁坐著的穆文鐸，收回視線看向落座的使團成員，微微紅了眼眶。
為首之人正是爹爹的得意門生，許是見到熟人，沈卿壹隻覺得眼眶發熱情，鼻腔裏麵似有淚意在堵集。
“今日不談國事，隻敘舊情，共飲此杯！”
宮人應聲而動，為眾人斟起美酒。
舉杯觥籌交錯間，沈卿壹端起酒杯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山高路遠，沈女感激不盡。唯有滿飲此杯聊表謝意。”
手一抬，脖子已揚，杯中酒已下肚。
沈卿壹飲酒後，紅著一雙眼睛看著下麵左右兩側的人，嗓子沙啞著，“為護我來，三千士兵鮮血鋪路。為接我離，使團成員曆經艱險……沈女無以為報。”
那一幕幕畫麵在腦海裏麵閃過，沈卿壹越發覺得自己是罪人，身上背負著太多血債。
“貴妃不慎飲酒，讓諸位見笑了。”穆文鐸微微起身將沈卿壹攙扶著坐下，眸子閃過一絲心疼。
沈卿壹下意識地就把穆文鐸往一邊推，不讓他接觸。
地下那麽多人看著，穆文鐸麵上帶著淺笑，伸手扣住沈卿壹案桌下的手，眉頭微微一挑，附耳對沈卿壹道，“你就這麽想讓東璃人知道你與我不合?”
沈卿壹一愣，微醺的醉意瞬間消散。
沈卿壹麵色含笑看著他，卻什麽話都沒有繼續說。
“都道陛下榮寵貴妃，看來傳言非虛。”使團一人冷眼看向沈卿壹，嘴裏的話聽著很是刺耳。
聽到這話，沈卿壹倒是什麽反應都沒有。
“貴妃妙人，朕寵之有錯？”穆文鐸眸子柔情地看向沈卿壹，說道最後一句時，淡淡一掃那個說話的使臣。
“聽晉王殿下說，陛下同意沈小姐與臣等一道回東璃。”見氣氛不妙，為首的使團官員端起酒杯敬了一杯，“不知此事，陛下是何決定?”
穆文鐸倏地抬起沈卿壹的手，“大婚至今，貴妃尚未歸寧省親，此番時機恰當，朕決定親自陪貴妃回東璃。”
“陛下這話的意思，是還要帶沈小姐回寧國?”為首使團官員眸子染上犀利，語言不覺間已失了些許分寸。
“沈小姐?”穆文鐸臉色一沉，“沈貴妃，這個稱呼，朕覺得甚好。”
兩人話語間拉鋸著，沈卿壹卻看得驚心動魄。
師兄這是怎的了，他素日穩定冷靜著稱，今日怎的和穆文鐸爭鋒相對?
“臣妾有些不慎酒力，陛下能送臣妾先去休息嗎？”沈卿壹看了一眼師兄，而後笑臉盈盈對上穆文鐸。
穆文鐸眉梢舒展開來，笑著說了說，“諸位，朕先失陪。”
來到寢宮，沈卿壹一把拉住穆文鐸的袖子，壓低聲音，“你今日是故意讓我見他們?”
“愛妃說什麽?朕聽不懂。”
穆文鐸說著就把沈卿壹給抱了起來，將人往床榻上一放，“沈卿壹，你記住，你是我寧國的妃，這一輩子都別想逃。”
沈卿壹斂了斂眼眸，拉被子蓋在身上轉了個身背對著他。
“我離開，對你對我，都是好事。”
沈卿壹的聲音很是低沉，就像是低沉的琵琶聲，卻給人一種肅殺的前奏。
穆文鐸沒有回複沈卿壹，隻是一個人轉身離開寢宮。
重回宴席，穆文鐸端起酒杯走了下來，看著最前麵的使臣，抬手舉杯，“壹壹有林大人這般照拂，哪怕沈相國不在朝堂，想必依著林大人的情分也不會叫壹壹在東璃受了委屈。”
林玨端起酒杯回敬一杯，臉上依舊是沉穩冷靜，“如此，陛下是答應讓沈小姐隨臣等歸國?”
穆文鐸微微前傾身子，附耳對林玨道，“林大人以為此行定會安全?”
林玨身形一怔，蹙著眉頭疑惑地看著穆文鐸，“此話何意?”
“林大人能保證沈卿壹回到東璃，過得安穩?”穆文鐸語氣不急不慢，就像是在講一件極其無關緊要的事。
“陛下果然深謀遠慮。”林玨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言語平靜且冷淡。
若是熟知林玨的人，見到此刻林玨這般，定會頭疼林玨的隱忍。
宴會以一種極其古怪的方式結束。
本是宴請使團的沈卿壹早早醉酒離去，而一向飲酒有度的穆文鐸與林玨二人你來我往推杯換盞之間，天色漸晚。
除林玨外的使臣皆已離去，穆文鐸和林玨在禦花園湖心亭之中繼續把酒。
穆文鐸飲了一杯，目光已經清明，“林大人此處前來我寧國，為的怕不是議戰議和之事。”
林玨倒是爽快，直接端起酒杯碰撞一下，“陛下是否還記得東璃明清苑中，你我第一次見麵。”
“我林某，自詡不是喜打交道交朋友之流。卻主動去拜訪了閩清苑的主人。”
往事回首向來蕭瑟，那是一個陰雨連綿之夜，穆文鐸一個人在明清苑待久了，許久不曾與人談話。
穆文鐸雖不是好談之人，卻在年少也需與人交流。
除卻那個粘著他的沈卿壹，他在東璃似乎沒有別個能與之交流之人。
這種孤寂，無人了解。
就在這樣一個陰雨夜，他遇見了林玨。
那個傳言才絕天下的林玨翻牆來拜訪他，這拜訪的方式真真獨特。
也正是因為這獨特的方式，林玨被侍衛抓了，給打了三十大板……
這樣一個人，穆文鐸自然不會記在心上，但是在一個月後，他居然又一次翻牆而來，穆文鐸多少還是意外和詫異的。
自此，穆文鐸在東璃有了第一個可以暢快談話的朋友。
林玨手指在石桌上輕敲，看向穆文鐸，“猶記得一日，師妹來找我。說你近來受傷，需尋個開心方能修養好身子。”
穆文鐸一愣，一把拉住林玨的手，反問道，“我受傷?何時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