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藏在心裏的人
“我知道他看了那首小詩，因為他的目光曾刻意搜尋過我。”一嵐姐姐臉上漾起溫柔的微笑，沉浸在曾經美好的回憶中。
“席間，伯父誇他文武雙全，問他能否亮出墨寶，好讓大家參觀膜拜。”
他微微一笑，提起筆來便在宣紙上寫下詩經中那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伯父當時還開他的玩笑說，“趙將軍這是心裏有喜歡的姑娘了，是誰家的千金小姐，要不要我給你做個媒？”
當時他開心地笑了，對伯父說，“多謝歐陽大人，這位姑娘大人認識，隻是我明日就要離京，等下次回來，一定拜托大人為我做媒。”
“你們從此就錯過了嗎？”我在心裏惋惜著。
明明兩個人彼此都有意，可是命運卻陰差陽錯。
“是啊，從此便錯過了。”歐陽貴人的淚迷蒙了眼眶。
“他走後不久，宮裏三年一次的選秀便開始了，十分不幸的是，作為八旗女子，我年齡正合適，所以便被寫進待選秀女之冊。
我真的好痛苦，我不想進宮，不想成為皇上的女人，我隻想等著他回來，然後向伯父提親。可是，有些事情，並不是我自己能決定得了的……”
“你後來還見過他嗎？”我握著一嵐姐姐的手，痛著她的痛。
“見過。”一嵐姐姐深吸了一口氣，“一年之後，當他再次凱旋回京時，我已被皇上冊封為歐陽貴人。
那日，宮裏大擺慶功宴，作為皇上新冊立的貴人，我坐在他的身邊。趙將軍看見我的第一眼便愣住了，那凱旋而歸的笑僵在臉上，久久不知如何是好。”
我為一嵐姐姐歎息著，終於明白了她入宮好幾年，一直不肯和其他嬪妃爭寵，性子清冷如一朵幽靜的蘭花，靜靜開在宮牆一角，從不願展露自己的灼灼其華。
“慶功宴上，皇上問他，有沒有看上哪位大人的千金，如果有，皇上便當場為他賜婚。結果他搖了搖頭，說有一位女子已將他的心填滿，可是他錯過了一年，便已注定錯過一輩子。”
一嵐姐姐的眼淚又大滴大滴的湧出來，“八年過去了，他始終沒有娶妻。後來皇上還開過他的玩笑，說沒想到威風凜凜的綏遠將軍，居然是個癡情種。”
“原來那個人竟是綏遠趙將軍。”我吃驚不小。
趙將軍威名遠揚，讓敵人聞風喪膽，曾為朝廷立下赫赫戰功，沒想到他跟一嵐姐姐之間曾有過這麽一段。
隻是很遺憾，最終兩個人錯過了，彼此心裏都帶著永久的遺憾。
“身處在這宮牆之內，我每天都不開心，我害怕見到皇上，我害怕服侍他，我每天都在心底祈求皇上不要翻我的牌子。”一嵐姐姐的身子微微顫抖著。
“雖然成了皇上的女人，可是他的影子始終在我心裏無法磨滅，我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我不想跟任何人爭寵，我隻想逃離……”
一嵐姐姐大口喘著氣，“我曾無數次夢到他抱著我跨上一匹飛奔的駿馬，我們一起逃出皇宮這座牢籠，去浪跡天涯，永遠不再回來。
可是，那隻是我的美夢而已。盡管我一躲再躲，可還是逃不開服侍皇上，我不想懷上龍種，可最終還是懷上了。”
“姐姐，是你自己不想要這個孩子的？”我看著她哭腫的眼。
“是。”一嵐姐姐一字一頓地說，“這個孩子不該來。懷上了他，慧妃如妃那幾個妃子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在這宮牆之內平靜地活下去都是個奢望。
那宸妃娘娘不是前車之鑒嗎？她懷上龍種後就莫名其妙的滑了胎，還被皇上打入冷宮。我本不想步她的後塵，可沒想到，還是跟她一樣的命運。”她淒苦地搖了搖頭。
“是我讓春燕偷偷找來夾竹桃粉，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讓我唯一肝腸寸斷的是，這件事竟使伯父無辜受牽連，歐陽家也要遭這無妄之災。”
我沒有想到一嵐姐姐如此癡戀著趙將軍，竟到如此地步，心裏真是感慨萬分。
我一直以為一嵐姐姐出事，是趙桐或慧妃在背後派人下的藥，現在看來，他們還沒來得及下手，一嵐姐姐自己便做出了選擇。
他們在背後偷著樂的同時，剛好趁此機會把這個黑鍋扔在歐陽大人頭上。
所以一嵐姐姐才這麽痛苦自責，她連著兩天不吃不喝在這裏跪著懺悔，後悔因為自己的一時自私任性害了伯父和歐陽家。
“小玉，這些年來，在這深宮之內，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幸虧你今天來看我，好使我傾訴了所有的心事。
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即使此刻被皇上賜死，我也沒有遺憾了。”她回頭看著我。
“姐姐，快別這麽說，你還這麽年輕，還有一直藏在心裏的心願未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我們一起想辦法使歐陽家渡過此劫。”我使勁地晃著她的胳膊，想要將她從絕望裏喚醒。
“姐姐，人隻要活著就有希望，趙將軍是你的夢想，如果你還想看見他，不妨搏一搏。”
“小玉，如今這個形勢，我還有活路嗎？”一嵐姐姐虛弱極了。
“有，當然有，隻要心中那份希望不滅，也許夢想就會實現。”我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在這深宮牆院之內，跟趙將軍可望而不可即，我可以做你的腿，做你的眼，代替你去找將軍，親口問問他，他心中一直藏著的那個女人，是不是叫歐陽一嵐。”
“小玉。”一嵐姐姐一把抓住我的手，眼裏閃耀出我從未見過的光芒，“真的還有機會嗎？”
“隻要你願意就有。”我急切地看著她，“姐姐，你當務之急就是保全自己，然後想辦法從這冷宮裏出去，接下來想辦法洗清歐陽大人的罪名。”
“隻要伯父沒事，隻要歐陽家沒事，叫我做什麽都可以。”一嵐姐姐滿眼急切。
“姐姐，你知道嗎？有人本打算要害你和你肚子裏的孩子，誰知你自己先下了手，他便順水推舟將這個贓栽在歐陽大人頭上，目的是想罷歐陽家於死地。”
“到底是誰？”一嵐姐姐追問著我。
“就是慧妃的舅舅趙桐，我親耳聽到他跟別人背地裏議論你懷上龍種的事。”我壓低嗓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