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金鈴
丸子咬著筷子，吹了個耳旁風給赤雲，“小舅舅，你答應吧。實在不行，等爹爹教會我本領之後，我再教與你，放心，我不用你三跪九叩。”
赤雲白了眼丸子，與其讓這個小外甥瞧不起，倒不如一咬牙一跺腳，“好，我就拜你為師！”
白翩翩以為這隻是吃飯時間一些閑聊話題而已，但沒想到赤雲這回是認真的。
他在狼島的竹林處搭了個台子，正兒八經的給班若三跪九叩，行了傳統的拜師禮。班若坐在高台上，怎麽看都覺得自己是在被‘祭拜’的模樣，怪為別扭。
赤雲一字一頓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爹以前就這麽教導過我。你既然是我的師父了，那徒兒以後就拜托你了。”
班若心裏覺得歡天喜地，看著赤雲這麽虔誠地行了個拜師禮，於是班若也很鄭重地說要把自己畢生的功夫都會教給赤雲，幫助他成為一個絕頂高手。
白翩翩能看得出來，赤雲很是認真，他之所以會答應離開白府，也是因為承諾了白勝，一定要有所成長，成為一個值得白勝驕傲的兒子。正是因為銘記這句話，他的那眼神才會堅如磐石。
“越千蒼，你這樣的安排，但願這不是一個壞主意。”
越千蒼站在白翩翩的身邊，笑道：“當然不會是，隻是狼島以後或許就會很熱鬧了。”
白翩翩抬頭看向越千蒼，他麵帶愜意的淡笑。她能感覺，這座狼島曾經沒有過人生活的氣息。
脖子的下方還留有細微地疤痕，許是上次交戰時候留下的。她低聲問道越千蒼，“你和紫月長老一直留在狼島，是不是炎安城那邊沒有你們在，會不安全？”
越千蒼和班若，以及紫月長老，他們就像是開始了在狼島的長久居住，沒有提及炎安城的任何事情，原本越千蒼在白府還會處理一些從君主那邊送過來的奏折，但他自從回來的這幾天，好像就完全開始過起了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
越千蒼不以為然地回答道：“我反而覺得這樣甚好，炎安城那邊原本狼族聚居的領地已經一片狼藉，況且經過這一次，我想這幾年內君主都會老老實實的。王宮那邊自有留守的狼族，我都已經安排好了。而且……我也在上一戰中受了傷，想趁著這個機會就留在狼島，好好休養休養，正好陪著你。”
說著，越千蒼就抱住白翩翩，照著額頭就吻了一口，白翩翩嚇得趕緊跳出。旁邊丸子很自覺地將腦袋扭到了另一邊，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的樣子。
不過越千蒼接著還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況且那個人也快回來了，要是知道我還留在炎安城沒有回狼島照看，也是會發脾氣。”
白翩翩還記得，這句話貌似紫月長老也和她說過，這又讓她疑惑了好久，但是卻沒有問出口。
所謂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
炎霾大陸，炎安城。
大陸的氣候一向都是隨心所欲的變化著，雖然大部分時節都像春分一樣的暖人，但是前段時間整座炎安城也剛剛被雨季的大雨給徹底洗禮過，所以就連空氣都好像重新置換過了一般，清新得很。
但是居住的百姓都知道，這種清新之間，其實夾雜著太多的血腥味兒。
君主對狼族的起兵，是表示人類的一種反抗，宣誓要奪回主權。這是所有在炎霾大陸生活的人們的希望，或者說，是奢望。狼族已經強到堪比天人，它們掌控著整片大陸，不僅僅是人類而已。
君主的這次反抗，雖然讓不少人都點燃了期望——是不是真的能擊潰狼族？但這個期望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迎來了君主慘敗的消息。
人們這回更加害怕了，發怒的狼族，會不會將所有人都給吃了？
王宮那邊已經駐紮著很多狼群，日日夜夜的嚎叫快要逼瘋了裏麵的所有人。君主幾乎沒有半點權利，現在每天上朝的臣子們也小心拿捏著分寸，生怕掉了頸項上的腦袋。他們覺得自己就像是活在炎霾大陸的奴隸而已，被關在一個巨大的牢籠裏麵，隻要狼族一個高興、或是一個不高興，人們就會全部覆滅了。
炎安城東麵的街邊，剛剛迎來八月的天兒，過了雨季，街道上映著暖暖的陽光，再沒了之前被大雪和大雨覆蓋的寒冷了。
街邊的一個拐角處，圍著許多人，看上牆上皺皺巴巴的告示，都在指指點點。上麵畫著一張肖像，蓋著王宮的璽印，還寫到，這是白府的家主白勝，曾經的驃騎大將軍，但是由於叛變了君主，所以被處以死刑。
告示是前些日子發出的，但是百姓們都隻敢躲在屋子裏麵，沒有注意。現在狼族和王宮的交戰過後，總算太平了幾天，人們才發現白勝的這項罪名，七七八八地討論著——
“上次白府的那場大火很多人都看到了呀，我還以為是白府失火了呢！哎，真是，白府怎麽說也是將軍的府邸，好端端就這麽沒了，居然還是叛變的罪名。”
“這罪名是背叛君主、欺瞞朝廷，但是也並沒有寫清楚具體的原因，我看啊，其實恐怕和狼族有關係呢！但是王宮那邊也不好說清楚，也怕狼族翻臉。”
“翻什麽臉啊，炎安城上次都差點被狼族給翻了，君主這麽突然的攻打，也沒有考慮過我們好好生活的百姓，我看啊，如果能保證我們的安全，誰為王都一樣！畢竟我們生活了這麽久，狼族也沒有對我們做什麽呀！”
“別瞎說了！小心給王宮的人聽到！……不過，白將軍的事情確實蹊蹺，為什麽一個忠肝義膽的將軍會倒戈向狼族呢？”……
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討論的聲音也越來越大，都在發表著自己的觀點，但是提到敏感問題的時候，還是在小聲地猜測著。
他們中間走進了一個婦人，打扮與這些百姓格格不入，手上戴著沉重的翡翠戒指，發髻上也頂著各種名貴的珠寶，身後跟著一個老仆人。
“夫人，看來炎安城是真的出了大事了。我剛剛去了西麵，那裏已經狼藉一片，像是有過惡戰。”
夫人拽了拽自己身上的順滑的狐狸皮毛製成的鬥篷，剛好能禦著雨季過後的寒風。不過再看到這張告示之後，她就開始眼中冒著怒火，惱得整個身體都熱得很。將鬥篷解開，扔給身邊的仆人，露出一身真絲雲錦的衣裳。
“這個臭小子，還真是會給我添亂，他倒是會拍拍屁股走人了，爛攤子卻也不收拾好。”婦人咬牙切齒。
仆人幫她把狐狸皮毛收拾好，笑道：“少主是回狼島了，陪著少夫人和小少主呢。”
“少夫人？那個白府的女人？”
“是。”
婦人擰緊了眉頭，拳頭握緊，差點把受傷的翠玉扳指給捏了個粉碎，“臭小子怎麽會把人類的女人帶到狼島去？就算是生下了靈胎，那也應該早點鏟除好不留後患啊，留著她能做什麽？居然還帶回了家，簡直是無法無天！”
仆人歎口氣道：“大許是少主真的喜歡上了那個女子吧。而且聽紫月說，那姑娘中了蛇毒，要回狼島養著。”
“蛇毒？”婦人的眉頭鬆了鬆，隨後又皺了起來，“你隨我去王宮看看吧。”
“是。”
二人從人群中見離開的時候，引來了很多百姓的目光，大家都看向婦人的身後，直至看到她的裙擺下，似乎隱隱約約地露出了一條銀色的狼尾巴，蕩起灰塵。
大家紛紛尖叫，落荒而逃了。
這一路走過的街邊，所處可及都是惶惶不安的人臉。沿街的那條巷口，和以前一樣沒有人敢踏足，現在連狼都不曾出沒，就顯得更加冷清了。
王宮的宮牆原來修葺的高聳，以前是被拿著長矛的士兵守衛著，現如今除了這些看起來穿著破爛盔甲的落魄士兵之外，還有十幾匹黑狼，他們用厚實的爪子牢牢地站在這宮門之下的土地上，那一根根毛發看上去比士兵手裏的長矛還要鋒利。
所以這整座城門看起來，確實有幾分地獄之門的感覺。
“時隔多久沒有來了，現在看起來倒是順眼多了。就是感覺冷颼颼的，有些不舒服”
婦人緩步來到王宮的宮門口，身旁的仆人又把狐狸皮毛的鬥篷給她罩上了，“夫人，當心著涼啊。”
婦人擺擺手，“我這火氣正旺盛呢，倒是不冷。”
“以前狼王去世之後，夫人就很少關心炎安城的事情了。如果不是紫月請夫人回來，想必夫人也是不會故地重遊的。”仆人道。
“是啊，紫月隻是在信上寥寥幾句，抱怨著當今的時局，我也明白她的意思是希望我盡快回來，所以還是想著回來看看，究竟是不是發生了大事情。現在看來，事情還真的是不小。臭小子居然把整座炎安城翻了個樣子。”
守在宮門口的黑狼見這兩個可疑分子準備大搖大擺闖進宮門，領頭的一隻黑狼化成人身，攔在她們的麵前，“你們是什麽人？今天宮門禁令，不允許任何人進出，速速退下！”
看著黑狼如此凶悍的模樣，夫人奇怪地朝著自己身邊看了一圈，才確定它說的是她。於是伸長了手指撫了撫鬢角，丹鳳眼微微一眯，“你這小狼，可知我今日實在沒有耐心同你玩樂？給我滾開。”
黑狼一聽不樂意了，“好猖狂的人，看你是來找死的！可知現在王宮是由狼族接管！”
可是這時其他的幾匹黑狼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在領頭的耳邊說了什麽，然後它們伸長了鼻子，細細地嗅了一嗅，竟發現麵前的這位婦人身體散發著與他們同樣的味道。
“你……”黑狼傻了眼。
婦人冷哼一聲眼睛陡然瞪大，赤紅色的眸子如刀光滑過，叫那幾隻黑狼登時腿軟，全部臥倒——
“原來是老夫人！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實在該死！”
婦人翹起蘭花指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紋，“什麽老夫人，我很老嗎？”
“是是是……”
“恩？”婦人眉毛一擰。
“哦不是不是！……”黑狼立刻改口。
婦人身旁的仆人朝前走了幾步，“夫人今日是來探看王宮的情況，不易聲張，你們帶路就好。”
“是！”
幾隻黑狼領著路，這位婦人便進了宮門，她能感覺到這裏有一半都是狼的氣味。
“小狼，你大概把炎安城的境況給我描述一遍。”
“是。”黑狼醞釀下措辭，邊走邊答道：“簡單來說，就是王宮的君主和蛇族的蛇王聯手，前段時間總是不斷侵蝕我們狼族在炎安城的領地，期間，蛇王和主子也交手過一次，原因是蛇王把小主子給搶走，夫人才和主子前去搗毀了蛇王的老窩。但是蛇族已經和王宮勾結許久，他們四麵八方的手機情報，無孔不入，就在他們以為時機成熟的時候，魯莽地攻擊我們狼族在炎安城西麵的狼王府，可是卻不知道狼王早就將重要的卷宗和機密給偷偷轉移了，就連他們一直想得到的小主子，也被主子帶回了狼島。讓王宮的人撲了個空，主子力量無窮，自然是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然後讓我們黑狼現在占據王宮，看守王宮的一舉一動。”
“原來是這樣。”婦人揉了揉自己的腦袋，聽得委實頭疼，“那麽現在王宮這方安靜了嗎？蛇族又找到了嗎？”
“蛇王在交戰中逃走，我們黑狼也一直在竭力尋找。至於王宮，老夫人放心，這是沒什麽可擔心的，他們現在就如同是被我們踩在腳下的螞蟻，縱然狼王還能放他們一命、居住在這華麗的宮殿，但是已經和奴隸沒什麽兩樣，狼族讓他們做什麽，他們便會做什麽。”黑狼答道。
不過婦人的表情卻不是那麽的輕鬆，“他這樣，也未必會有好的結果。否則為什麽你們主子現在不在這炎安城裏呆著，還跑回了狼島呢？還有，白府又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和狼族牽扯上關係。”
黑狼聽罷，非常糾結地思考了一番，解釋道：“主子是因為夫人的關係所以才有一段時間居住在白府，至於白府裏麵到底是出了什麽亂子，我們也並不是很清楚。蛇王來襲擊搶走小主子的時候，殺死了幾匹黑狼，也有黑狼們受了傷，班若統領就是其中之一，聽說班若統領能保住性命，是因為被白府的白將軍給救治了，從那以後，主子就對白府的人特別手下留情。白將軍似乎也是因為和狼族走得過於親密，才會被君主殺死的。不過聽說夫人上次和蛇王交戰的時候身中劇毒，前段時間蛇毒複發，主子才把夫人帶回了狼島。白府的人也全部走光了。”
黑狼的梗概，說的含糊不清，不過婦人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說到底，這炎安城的風波，其實都是因那個女人和白府而起的。”婦人總結道。
“夫人啊，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要把炎安城這些個亂子好好的‘整理整理’，至於那個女人究竟是什麽來頭，很快便會知道了。”仆人在旁提醒道。
大概的情況她都知道了一些，於是就黑狼就帶著她們朝向王宮卷宗市室的方向走去，也順便去拜會一下現任的‘年輕有為’的君主大人。
君主那方的公公，一早就通稟了黑狼往他們這個方向過來。成了落魄模樣打扮的君主，現如今是聽見狼這個字就足以嚇得魂飛魄散，整日躲在屋子裏麵不敢出來。
黑狼踹開了門，君主帶著王後都要鑽進了桌子下麵。
婦人看著這副場麵，回想著往事，開始連連歎息道：“想來以前，前前前前君主在世的時候，可不像這位的鼠膽，就算是死也是有骨氣的。人類有他這樣一個狼狽的首領，何愁不覆滅呢。倒不如我現在將他殺了，也免得他再膽戰心驚地活在這個世上，浪費糧食了。”
偌大的宮殿，除了這個君主慌張的呼吸聲音，就已然留下來了婦人的腳步聲。
這時，殿門外傳來了一道聲音——
“請夫人手下留情啊。”
一名男子身著華麗的宮裝，腰掛玄紋玉佩，他隻是直直地站在殿門外，並未踏足進來，但是他的身影就已經足夠吸引婦人的注意力。
守在殿門口的侍衛輕聲喚道：“襄陽王……”
婦人聞聲走出了殿門，湊近了才確認她看見的這張男子的臉，“是你？”
“是我，多年未見，夫人還是容顏依舊。”他笑道。
婦人不屑道：“人呐，就是喜歡說假話。”
“不過我卻喜歡說真話。”他的笑意更深，“夫人今日到訪，已經嚇壞了我這個王兄，可能否看在我的麵子上，就放了他一條生路呢？”
“如果這個炎安城的君主是由你來做的話，我想我和越千蒼也都能樂的逍遙自在了。不如我今日就把他殺了，好宣布你來繼承君主的大位？”
“夫人應該明白，我的誌向不在此。尋求狼族和人的共存、共依賴，這才是我一直所期望的。”他言語非常認真。
不過反倒惹得這個婦人笑了，“沒想到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那麽的天真。但是現在局勢你還沒有看得清楚嗎？天下的是狼族的，狼很這人，人也恨著狼，不會有出現可以改變這種情況的情況。”
“有啊。”
“什麽？”
他的眼睛眯起，別有用意的口氣地輕聲說道：“不是已經出現了嗎？就在狼王的身邊啊。”
婦人抿了抿嘴巴，眼眸變得黝黑深沉，“還是不要提此事了。有空你過來我這邊喝茶，我倒是歡迎。”
他客氣地點點頭，“夫人邀請，那我自然會去。隻是但願，下次不會被狼族的守衛給攔截在門口了。”
“你身邊的這個，我記得是……”婦人將目光移向躲在他身後的一名小婢女。
婢女看起來柔柔弱弱，穿著樸素。不過婦人分明聞見了她身上的氣味並不屬於人的。
“是金鈴，乃狼族。那次的事情過了之後，她便一直沒有回去，就留在我的府上做些雜事，我也就沒有為難她，便隨著她了。”
“你是特意帶她來見我的？”婦人問道。
“金鈴感激那個時候夫人的救命之恩，但奈何夫人喜歡遊山玩水，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回到炎安城。今日我也是在宮門口無意中看見夫人的身影，這才帶著金鈴匆匆進了宮。”他將身後一直低著頭的金鈴拎了出來，“快見過你的主人。”
“是……”女子的肩膀微微顫抖，扣了個大禮，“金鈴見過夫人。”
那婦人滿意的點點頭，又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將金鈴扶了起來，“一隻流落的小狼，現在收回身邊也不錯。你長相秀麗，我很是喜歡，這樣吧，你跟我回去，我有個任務要交於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