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動搖
越千蒼臉上掛著一種近乎可以忽略的淡笑。
“那就好。”白翩翩低眸，眼神卻在四處亂飄。
越千蒼眉毛壓下，“你在焦躁什麽？”
“沒什麽。隻是丸子突然出了事情，我們倆又不在，有些自責罷了。”
“看來你心裏，還是很關心丸子的。”
“那當然了，畢竟是我肚子裏出來的！”白翩翩張了嘴就後悔了，“總之，丸子是個小孩，又住在白府，以後我會好好照看他的。”
“你能把自己照看好就行了，別總是，什麽小蛇都能引誘你出府。”
“我今天是大意了。”白翩翩極力掩蓋自己的心虛，提高嗓音道：“你還說我，你自己不也是追著蛇消失很久嗎？”
她總不能實話說，交代清楚硫珠的事情吧。
硫珠是小青蛇給的，這小青蛇又是蛇王變幻的，如此看來那個硫珠也是個陷阱。這一連串的事情可真是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丸子你們照看一下，我會讓紫月長老等會過來。”
“你要把丸子接走嗎？”白翩翩問這話的時候，有一點點的失落。
“暫時不會。”越千蒼抬手摸了摸白翩翩的腦袋。
這次白翩翩沒有反手將他打掉，可能因為白天被蛇王綁了去，又因為丸子受了傷，所以心裏有些莫名的慌。
而越千蒼這雙手，倒是讓人很安心。
越千蒼說是有事，很快就走了。
白翩翩看了他的背影許久，知道越千蒼嘴上不說，其實是非常擔心丸子的安危。但是可能見白翩翩心神不寧，他還要反過來安慰她。
白翩翩回到偏苑，讓千千她們去拿了點吃的過來。
丸子雖然還沒有醒來，但是睡得很安靜，臉色看上去也還好。
白翩翩越想，心裏就越是有點愧疚。
看越千蒼的表情，就知道有蛇出現在白府並不是尋常事情。現在想來，她昨夜睡覺時窗戶被打開，手上的硫珠丟了，這都是那個青蛇幹的。
就是想把白翩翩騙走，那然後呢，是不是襲擊丸子的事情，也是蛇王的調虎離山？
白翩翩靠在床榻旁，盯著丸子的小臉。突然覺得自己很無助，沒了硫珠，又多了一樁煩心事。
漂泊在炎霾大陸這種地方，不知何時才能回去呢？
……
越千蒼去了一趟丸子說看見青蛇的地方，果真是在草叢那邊發現了一條已經死掉的蛇。
此時班若剛好過來，見到越千蒼立刻下跪請罪，“請主子降罪，是班若沒有照看好小主子。”
“無妨，是我讓你回去狼島探查的，此事不怪你。而且，丸子也不是女孩子，沒有那樣金貴，受個傷也不足為奇。”
班若這樣一聽，總算放心了些，但是看越千蒼的神情似乎又不是那樣簡單，“可是看主子的表情，似乎還是有所擔心？”
越千蒼拎起蛇皮，左右觀察著，“我隻是覺得這一切都很巧合罷了。翩翩也是似乎有所隱瞞。再說，昨天夜裏是我大意了，本不該丟下丸子和翩翩，去追那條青蛇的。”
班若吃驚道：“主子在昨天夜裏也見到蛇？”
“恩。是狼族對蛇太在意了，我沒有考慮周全。現在想起來，我追了那蛇一整夜，直到天亮才在野林的附近找到翩翩，而後丸子又被蛇咬，這一切就像是人們常說的——調虎離山之計。”
越千蒼昨夜本是起了困意，忽然聽見草叢那方聲音很大，一眼就瞧見了一條蛇尾。
炎安城不是能經常見到蛇類的，原因都是因為這裏被狼族占領著，蛇一類要麽被圈起來，要麽都被趕出了城。越千蒼之前察覺丸子做夢夢見蛇，就已經令他很在意了。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就跟了上去，當他意識到似乎這條蛇是有意識的在引導越千蒼離開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之後，他就聞見了附近有白翩翩的味道。
其實越千蒼的心裏是萬分慌張，隻是不敢在白翩翩麵前有所表現而已。當他看到那條五彩巨蟒的時候，知道蛇王最近已經有了異動。
偏偏還是在丸子剛剛出生的這段時間，絕對不隻是巧合。
班若沒不同其中緣由，“可是狼族和蛇族雖然不相往來，但以前蛇族是絕對不敢冒犯狼族領地的，難道因為它們知道了我們現在居住白府，所以動了歪心思嗎？”
“我並不怕他們動什麽歪心思，我怕的是——不知道他們的心思究竟是什麽？但很顯然，他們的目的不在我，而在翩翩和丸子身上。”
“既然白府已經有蛇出現，總歸是不好的預兆，不如把夫人和小主子安排走？免得主子整日為他們擔心了。”
越千蒼搖了搖頭，“待我再想想辦法吧。畢竟現在是很混亂的時局，母親不在，我總難兼顧狼島和炎安城。”
越千蒼對這件事情總是持有兩難的態度。
白翩翩不肯回狼族，越千蒼發現她最近力量有所提升，也不能強行帶回去一直綁著。丸子不願意和她分開，白府雖不能說很安全，但好歹人多。蛇族不喜人類，暫時避一避耳目，遮掩氣味也好。
班若忽然想到什麽，“對了主子，昨夜我回了狼島，島上一切如舊，唯獨在出口的林間發現了幾枚腳印，不是狼族的。這幾天，我會再細細調查一下。”
“恩。現在的時局，炎安城和狼島，都要萬分小心。再過些時日，如果還是發生事情，就接翩翩和丸子回狼島吧。”
“是。”
夜的另一邊。
正苑那方，白勝剛剛從書房出來。
明明已經沒有可以閱讀的軍紀要事，但是隻要一有心事，他就會反複讀著以前喜歡的兵書，想著如果是以前在戰場殺敵的自己，會用怎麽樣的方式去處理現在麵對的困難。也仿佛，這些東西能給他一個虛幻的鎧甲，讓他偶爾不安的心得到保護。
二夫人見他的燈還亮著，就拿了件保暖的鬥篷過去。
“老爺，仔細著涼了。”
“恩。”白勝捧著竹簡，思緒在飛。
二夫人看了看蠟燭所剩不多，提醒道：“老爺，早點歇息吧。今兒在偏苑那邊忙活了很久，應該也累了。”
白勝抬眸瞥了她一眼，“你的耳朵倒是很長。”
“不是的老爺，我可沒有去刻意打聽，隻是下人們都在說，偏苑那邊請去了許多大夫，又說什麽小少爺被蛇咬了，我就大概猜到一點了。”
“哦？猜到了什麽？”
“我想應該狼族那邊想要暗算老爺。”說到這裏，二夫人低了點聲音，“但是老爺反應快，所以沒讓他們得逞。”
白勝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麽。
“不是他們要暗算，是丸子幫我擋住了蛇，反導致他被咬了。”
“什麽？”二夫人這回是吃驚了，“那……老爺沒事兒就好，反正那個孩子是狼族，死了就死了。”
白勝擱下竹簡，一拳頭錘向桌麵，“你瞎說什麽？對一個小孩子說這樣殘忍的話！”
二夫人沒想到白勝會因為這句話發火，嚇得渾身一抽搐，“我、我哪裏殘忍了？！明明是他們偏要住進白府，整日欺負我和簌簌，還說我殘忍……”
二夫人隻是圖個嘴巴的爽快，白勝知道。
所以他眼中的怒火很快就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安和彷徨。
殘忍二字，他剛剛用錯了人。就在幾個時辰前，在石橋那邊，他不也正是把匕首對向了那個善良弱小的孩子嗎。
結果呢，丸子卻義無反顧地撲在了他的麵前。
雖然那條蛇並不足以致命，但是在一個小孩的眼中，他竟然能下意識地去想要保護長輩，保護這個他口中的‘外公’。丸子是狼族的人，但是他是善良的。
和他那個以前任打任罵不還手的女兒一樣。
“老爺，你今天怎麽了？”
白勝歎了口很長的氣，靠在椅塌上，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半開的窗戶外的夜色。
“我在想，這麽多年，我是不是錯了很多……”
他總說白翩翩和赤雲、千千，三個人的性格懦弱，一點都沒有他當年的風範，反之是簌簌要好一些，所以很多時候，他不願意去愛護那三個子女，總覺得這三個子女不了解他這個做父親的。
但是今日看見那麽幼小的丸子，因為替他擋住蛇，昏迷不醒的躺在床榻上，平靜地呼吸著。之前所有的猜測，好像都沒法子繼續了。
白勝回來之後，想了很久。他口口聲聲說，白翩翩是勾結狼族，這個孩子也一定和狼族一樣，蔑視人類，對人類殘忍。可現在看，他似乎是從來沒有真正看清過。
也沒有真正想要去了解白翩翩這個女兒。
翩翩這段時間的變化，她的眼淚，她的憤怒，白勝都將這些當做‘忤逆’的一種方式，他想用鞭子抽，用木棍打，就連女兒懷孕的時候，他也毫不留情麵的下命令。
二夫人給他倒了杯熱茶，“老爺，你錯了什麽？”
“你說，如果那天狼王沒有出現在後院，沒有救走翩翩，那麽翩翩，是不是就真的會被我打死了？”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用那種激進的方式對自己的女兒，而是去關心、去了解，是不是之後的事情也就不會發生，君主也就不會知道白府和狼族的關係。
那麽他也就不會收到要抹殺自己的女兒和外孫這樣的命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