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他是真想拉著她一起下地獄
蘇懷染回到自己的公寓樓時還是早上六點不到,還好,這個點父親和懷禮都還未醒,也就沒有人發現她徹夜未歸。
她意識到有些事情拖不得,其實喬臻說的也沒錯,江柏延不會真的做出傷害她的事情,隻是為了江家那牢不可破的名聲,他不允許她繼續留在江潯安身邊。
她想要在今天把父親和弟弟兩人送走,她不知道江柏延是通過什麽方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辦理好所有材料,他給了她一大筆錢,也為她鋪好了前麵的路,和當年一樣為的就是讓她永遠離開雲城。
也是,本就應該在分開的那一年徹底劃清界限斷個幹淨。
而蘇懷染回來沒多久之後蘇泯生就已經起來了,她聽見腳步聲一抬頭,就見他往她這邊走來。
“爸,您怎麽這麽早起來了?”
蘇泯生在她身邊的沙發上坐下,雙手焦躁的交疊在一起,他明顯是有話要和她說,卻不知道以什麽為開頭。
蘇懷染有些緊張,隨即卻又釋然了,正好有些話趁現在可以說個清楚。
而之後,她把所有經過深思熟慮之後能說的都和父親說了。
蘇泯生沉默了很久,久到這時間都好似靜止了一般。
最終,他長長的歎息了聲,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己的手掌明顯有些微顫抖,嗓音又緩又沉:“小染,是我們一家人對不起你。”
和蘇懷染想象中的不一樣,她原以為他聽到這些之後會覺得很失望,也會看不起她這個女兒,可是偏偏……沒有。
她立刻握緊父親的手,卻沒有忍住眼淚,哽咽著說:“爸,您別這樣……我是你們的女兒,是懷禮的姐姐,這些都是我應該要做的。”
這麽多年裏,從來沒有哪一天像今天這樣讓她這麽難受。
當年父親入獄,一夕之間從一個優越的家庭瞬間變得一無所有,後來弟弟出了事故,她也熬了過來,再後來母親離世,她依舊堅強的繼續支撐下去。
隻因這些人是她的親人,是她所擁有的,為數不多的溫暖。
……
蘇懷染出門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天氣又是陰陰鬱鬱的,情緒不免也跟著壓抑起來。
出租車司機把他們的行李都搬上車,因為一下飛機就會有人接應,所以他們帶走的東西並不多。
隨後司機上車發動車子離開。
馬路的對麵靜停著一輛黑色車子,有人拿起手機向電話那頭匯報:“蘇小姐一家人已經往機場方向去了。”
“知道了。”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機場,休息室內。
蘇懷染將弟弟抱在腿上,她張開肩膀將這孩子納入懷中,他還不知道這一次自己要出遠門,亦不知什麽時候才會有機會回到這裏。
機場廣播開始播報登機信息,她低頭親了親懷禮的臉頰,隨後抬頭看向身邊的蘇泯生:“爸,走吧。”
五點半,電子顯示牌上顯示航班正點起飛。
候機樓巨大的透明玻璃外已經是沉沉黑夜,她站在登機口很久不曾挪動半步,她撕碎了自己的機票隨手扔進垃圾桶,轉身離開。
……
冬夜的風有些格外刺骨,蘇懷染慢慢的走出航站樓,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
夜晚起了一場霧,將這昏黃的路燈襯得更加虛幻迷離。
在室外的時間太長,她的手指變得有些僵硬,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沒有任何異常。
兜兜轉轉,最終她還是回到了江潯安的別墅,卻又在眼前這扇雕花鐵門前止步。
她知道進入這扇門後會麵對什麽,卻好像就是一開始便注定的結局,哪怕她想要掙紮一下都也於事無補。
進門後有一條長長的卵石路,蘇懷染腳下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她也記得這條路旁是個很大的花園,在天氣溫暖的時候開著滿園的玫瑰。
她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還是個瞎子,也看不清周遭的環境,唯一的感知就是那縈繞周身的玫瑰香氣。
怎麽那時候她就沒想到會是江潯安呢?
還是覺得太荒謬,就算現在回想起來也依舊無法接受。
蘇懷染走到一直居住的那幢小樓前,不同於以往的燈火通明,她悄然走進去,客廳裏僅亮著一盞小燈。
光線昏暗,她卻一眼就看到了沙發上坐著的男人,燈光將他的輪廓襯得深邃硬挺,仿佛已然和這暗沉的夜色融為一體。
她走至他麵前,同一時刻他也在看她。
男人看向她的時候眼尾上揚,那雙眸子裏卻是薄涼清寒,看似平靜無瀾,卻又蘊著山雨欲來。
江潯安淡淡的開腔:“我原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她是有這個機會一走了之。
“我不會。”蘇懷染靜靜地看著他,忽然間心裏的那份忐忑和緊張也隨之消散了。
很顯然,江潯安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而且也默許了她的做法。
如若不然,怎麽這一切會在他的眼皮底下發生的這麽順利呢?實則也不盡然,畢竟最後她選擇沒有一起走,或許他就是在賭,賭她還有沒有這個膽子一走了之。
深夜的客廳裏,所有的傭人都被打發到別處,以至於這裏靜謐的隻有彼此的呼吸聲,他借著暗黃色的燈光仔細端詳著她的神情,唇角服浮起一抹冷笑:“那你知道,回來會意味著什麽?”
蘇懷染平靜的目光裏泛起了點點漣漪,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似是想說些什麽,卻又很快恢複了平靜。
無所謂再怎麽說,事情已經發生了。
“江潯安,我鬥不過你,也鬥不過你父親。他讓我離開你,而你又讓我留下,都用我父親和我弟弟做威脅,我隻能選一個對我自己最有利的方式。”她微微攥緊手心,靠著指甲陷入皮肉裏的輕微刺痛感維持著自己的平靜。
昏昏暗暗的光線裏,男人的眸色變得愈發的深沉。
他的語氣變得冷冽了幾分:“這件事情你應該提前和我商量。”
蘇懷染冷笑了聲,和他商量?那這輩子她都要受著他的鉗製,她一人如此可以承受,可是父親和懷禮,和她過著同樣的囚牢般的生活嗎?
她搖搖頭,嗓音清清涼涼:“我已經把他們送走了,而我現在站在你麵前,你手裏還有什麽籌碼?”
男人優雅的站起身,他頎長的身子將她整個人都籠罩住,他比她高出了許多,就這麽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這麽多年,你還是選擇相信別人。”江潯安冷冷的說,“染染,你以為你做的哪件事情我不知道?還有你在我麵前的虛情假意,故意讓人誤會你有了身孕,利用我的愧疚,當真以為我不知道?”
蘇懷染垂下長睫,呼吸有些紊亂,她不得不大口呼吸來平複情緒,才慢慢的說:“既然如此,你到底還想要得到什麽?”
她早就已經一無所有了……
他修長的手指點在她左邊胸口的位置,淡淡的說:“我就想知道,你這顆心究竟是不是冷的。”
“很早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就算再選擇一次,結果和當年也隻會是一樣的。”她神情麻木,心底劃過一絲澀然,隨後又消散的無影無蹤。
江潯安的眸色漆黑深邃,他靜默的看著她,繼而又移開視線,目光望向遠處廊上的頂燈,那橘黃的光線在他的眼底一明一滅,他無聲的浮起一絲笑,神情卻多了幾分譏誚。
真是奇怪啊,明明連他自己也早就清楚的知道會是這樣,卻為什麽還是一而再的自取其辱?
……
從那一天起,蘇懷染就被限製了自由。
當天晚上江潯安把她關進了臥室裏,又讓人在門外加了鎖,房間裏的網絡到電話全部被隔斷,她所能活動的範圍僅僅是那一間房間。
深夜,房間裏不斷的有東西被砸的聲音響起,卻無一人敢出來說一句什麽。
蘇懷染把房間裏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幹淨,隻是江潯安做得出來的事情。
她聽見他的聲音淡淡的從外麵傳來:“這裏是二樓,你就算跳窗也不會摔死,最終還是會被我關起來,所以不要白費力氣。”
“你放我出去!江潯安,你這是非法拘禁!”
她的嗓音有些歇斯底裏的沙啞,可門外再無動靜傳來。
瘋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當初她帶著懷禮逃到臨城在機場就被他截下來,而那之後,他生生捏斷了她的腳腕骨。他的陰暗麵讓她害怕,讓她覺得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
有那麽一刻,她覺得或許他是真想拉著她一起下地獄……
淩晨的鍾聲響起,蘇懷染疲憊不堪的躺在滿屋子的狼藉裏,她唯一的念想便是這個時間點父親和懷禮應該安全達到了,他們會在那邊開始新的生活。
她閉上眼睛,最終還是抵抗不過重重的黑暗,沉沉睡去。
……
第二天清晨,女管家敲了敲房間門,裏麵的人並沒有應她。
這扇門是從外麵加了一道鎖,可以打開一條窄窄的縫隙,女管家把早餐推進去後重新將門關上。
她轉身離去,可還沒走兩步,又是一陣東西被砸碎的聲音。
還能砸東西,說明至少還有力氣。
女管家歎息了聲,邁開步子轉身走遠。
也不知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竟讓江先生發這麽大一通火,他吩咐人將這間房間上鎖時那陰鷙的神情讓人覺得很害怕,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敢擅自打開這扇門。
江渝知昨天晚上就被趕出了這幢小樓被安置在其他地方,到底是耐不住好奇,這不是才天亮沒多久,就站在樓梯上探頭張望著,也不敢往上走。
江渝知見到有人過來,好奇的拉著管家的衣袖問:“王姐姐,為什麽突然就不讓我住這裏了?哥哥和蘇姐姐在房間裏麵打架嗎?”
他聽到了剛才那一陣砸東西的聲音,這下好奇心思更重了些,那雙漆黑的眼睛如曜石般黑亮,此時正散發著興奮的光芒,一幅恨不得馬上衝上樓一看究竟的樣子。
“小孩子別亂說,先生不讓你住這裏就不住這,可能是這房子裏麵有鬼,最喜歡抓你這樣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女管家刻意加重了語氣,果不其然的,再看他的時候很明顯是心虛了。
“啊……那,那這怎麽辦啊?”
到底還是個小孩子,經不住嚇。
“還能怎麽辦?快點離開這裏唄。”
“哦,好……”江渝知撓了撓頭,立刻小跑著頭也不回離開這裏。
女管家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跑遠,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地平緩了下來,她站在樓梯上回頭看了眼那扇緊閉的房門,默默歎息了聲,走遠。
最痛苦不過是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卻又相互折磨。
這一天下來,不僅僅是早餐,連同午餐和晚餐也一並被裏麵那人盡數砸毀。
猶豫之下,管家又直接打電話找了江潯安,她向他說明了這情況後,豈料電話那頭的男人隻是冷冷地給出了兩個字:“隨她。”
這字麵意思是,不要管她。
緊接著,男人又壓低嗓音說了句話:“看好她,不要讓她有機會看到新聞。”
那房間裏麵的網絡已經被切斷,並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不僅第一天是這樣,是連著三天蘇懷染什麽東西都沒吃,在第三天晚上的時候,女管家終於出聲勸了勸裏麵的人:“蘇小姐,江先生的脾氣你也知道,左右不過就是想要一個服軟和認錯,你在他麵前低個頭,所有的事情不都好解決了嗎?”
房間裏麵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蘇懷染看著滿地的狼藉,原本好好的一個房間,現如今好像都沒有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滿地的碎玻璃。
她在浴室的鏡子裏看著自己的樣子,忽而間覺得,自己這樣子才像是一個瘋子……
麵色蒼白,唇上不見一絲血色,眼睛空洞無神,頭發幹枯的糾集在一起,用形容枯槁這個詞一點也不為過。
而外麵的一片狼藉也是她的所作所為……
直到第四天的時候,再也沒有聽到那些碗筷餐具被砸的聲音。
隻是那裏麵的人也未曾說過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