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恍然如夢
說好了不講以前,可到底還是沒辦法真的去回避。
從四年前相識至今,怎麽能說不提就不提呢?
蘇懷染從顧涼蓁這裏聽到過有關梁慕妹妹的事情,他如今自己再提起,語氣之間帶著濃重的後悔和遺憾。
她沉默了一陣,而後搖搖頭小聲的說:“您放心吧,我不會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說給梁慕聽,還是在說給她自己聽。
後來,三人相顧無言,而那瓶酒也堪堪快見了底,大多數都是梁慕喝的。
懷禮很早就吃飽了,自己在沙發上玩了一會兒就困得睡了過去,她走過去把懷禮抱回房間安頓好。
再出來的時候,梁慕已經明顯有了醉意,撐著下巴不知道在看著什麽地方,眼睛無神。
“少在這裝醉,你的酒量我還不知道嗎?就這點下去還能把你灌醉?”顧涼蓁低笑著,見他這模樣倒是適時說起了風涼話。
蘇懷染走過來,取來了梁慕的外套放在一邊,“顧老師,要不就麻煩你送他回去吧,他這樣子肯定不能自己回去了,要不叫輛車也行……”
她也在猶豫,是不是不妥當……
然而顧涼蓁卻罷了罷手,一把抓起車鑰匙,幹脆利索的把這個身高一米八五的男人拽起來,犀利的微微眯起眼睛頗有些威脅的對他說:“你給我老實點,要不然我把你扔在路邊。”
梁慕瞅了她一眼,也不知是因為醉酒的原因無法反抗,還是壓根不屑同她費口舌。
蘇懷染在一旁看著心裏倒是生出了些許的羨慕,這兩個人的感情已經不知道該用哪一種來形容,已經快上升到家人的地步,就算有什麽隔閡,可在見麵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的親近。
“小染,你自己早點休息,我先回。”言罷,顧涼蓁就扶著梁慕往外走,神情之間很是嫌棄,可手裏的動作卻是盡可能小心。
她淺淺一笑,“好,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故人離場,那點溫暖也隨之慢慢消散,與之而來的隻是漫長的寂寥。
深夜十一點時,蘇懷染接到了來自大洋彼岸的電話,他們二十來天未曾聯係,可聽到他熟悉的嗓音時,她心裏依舊會生出一種難以解釋的複雜。
“在做什麽?”
男人低淡的聲線入蘇懷染耳中,聽上去他此時的心情並不差,他的低聲細語於她而言卻更像是一種錯覺。
蘇懷染回過神,回應道:“準備睡覺,沒什麽其他的。”
男人低笑了聲,她對他還真是防備心重,他繼而又問:“你把你弟弟接回去了?”
“對,平常我沒時間好好照顧懷禮所以才把他放在醫院,現在他的情況穩定了些,我就把他接到身邊一陣子……”話至此她也沒再往下說,總覺得這些話沒有和他說的必要。
她的情緒平平靜靜,目光所及之處是懷禮熟睡的臉龐,不由自主的她的麵上顯出了些柔和之色。
“我見過他,和你長得不像,那脾性倒是像的很。”
聞言,蘇懷染稍稍驚訝了下,微擰起眉心問道:“你怎麽會見過懷禮?”
江潯安沒解釋,而下一瞬,她聽到他那邊傳來英文交流的聲音,具體說了些什麽內容她也沒聽清,也或許是她不太想去聽和他有關的事情罷了。
等電話那頭再次安靜下來時,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一時間就這麽沉默僵持著。
今天的江潯安耐心仿佛格外的好,也不在意她那不鹹不淡的態度,隻是想靜靜聽著她說話。
此時此刻兩人雖然不說話,卻也沒人主動收線。
“染染……”很長久的一陣沉默後,他出聲喚她的名字。
“什麽?”她自然而然的接話,卻沒意識到此時此刻自己的語氣已經放柔了下來。
江潯安沉吟了須臾時間,道:“沒什麽。”
“那……你早些休息,我先睡了。”似是無話可說,也不願意持續尷尬。
“好。”
聽到他這一個好字,她主動先掛斷了電話,隨手將手機關機。
蘇懷染關了燈,摟了摟懷禮的身子而後閉上眼睛,原本明明已經很困乏了,可因為這一個突然而至的電話卻又心亂如麻,翻來覆去不得入睡。
而彼端正值午時的紐約,江潯安看著手機上那通話記錄微微有些出神。
巨大的落地窗外滿是飄雪,比起雲城的那場雪來的更為猛烈一些。
剛才在電話裏他是想和她說……
染染,紐約在下雪。
她喜歡下雪的季節,也曾說過以後想和他一起去看各個城市不一樣的雪景。
可是曾經啊,到底隻是曾經……
……
後來的那幾天蘇懷染一直都是待在家裏,一直到年三十這天她才去了趟商場,雖然家裏隻有她和弟弟懷禮兩個人一起過年,也要把這日子過得像樣些,自然而然買的東西也就多了。
站在長長的隊伍前等待收銀結賬,可輪到她的時候才驀然間發現拿錯了錢包,這個錢包裏隻裝了少許的現金,再拿出手機一看才發現早已沒電自動關機。
收銀員耐心地等了她一會兒,她猶豫了片刻,才從包裏取出一張卡,有些不好意思道:“麻煩你了,我刷卡。”
“好的。”收銀員重新操作電腦,很快pose機出了紙,“請在這簽字。”
蘇懷染下筆的時候稍稍停頓了下,她雖然留著這張卡,這卻是她第一次拿出來使用。她這些年存下的錢大多數都花在了懷禮身上,後來因為父親的案子又全部搭了進去,那時候江潯安給她錢,她也便收著,沒道理做無謂的清高。
她一筆一劃地在紙上簽下江潯安三個字,不知為何心裏卻有些沉悶。
商場裏麵人聲鼎沸,一直到走出來她才覺得那種壓抑的感覺稍稍去了些。
可很快的,她的心情再次跌入穀底……
一個穿著精致考究的女人走到她麵前,四十過半的年紀,麵容上保持著禮貌的微笑,“蘇小姐,夫人想和你說兩句話,她在車裏等你。”
彼時蘇懷染手裏提著很大的購物袋,下意識地移開目光轉身便想離開。
女人不著痕跡地擋住她的去路,而一旁有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保鏢樣子的男人也隱隱往她這邊看過來,看起來她是沒辦法走。
“蘇小姐,把東西給我吧,夫人已經等了你很久了。”
女人一邊說著一邊去接她手裏的購物袋,沒辦法下她隻能往路邊的那輛車邊走去。
等候在一旁的司機為蘇懷染打開門,後座上隻坐著一人,喬臻。
喬臻穿著孔雀藍的羊絨厚呢,雖然因為生病的緣故整個人瘦了很多,可她還是像以前一樣,隻要是這麽隨意坐著便是那氣質最出眾的人。
蘇懷染在她身邊坐下,努力維持著平靜的情緒,可真正操作起來卻覺得著實難了些。
“你父親的事情怎麽樣了?”喬臻率先出聲打破此時的沉默。
“不勞您費心。”她哽著嗓音並沒有領情。
喬臻倒是不在意這點,反而是轉過視線來定定地看著蘇懷染,看著她和自己極為相似的五官,以及那眼角眉梢之間的韻致,不得不說血緣這個東西真的很奇妙。
“江夫人,您有事嗎?如果沒事我就先回去。”
一句江夫人,仿若劃清楚河漢界。
蘇懷染一刻也不想和她待在一起,尤其接受不了這種打量的目光,每一秒都會讓她忍不住那壓製下去的情緒。
喬臻卻是慢慢的笑了起來,因為體重急速下降的緣故,她的眼角已經出現了很明顯的皺紋,而那雙眼睛卻是一如既往地犀利明晰。
她緩慢出聲道:“小染,我知道你不願意有我這個母親,但是事實擺在這,我們有著這世上最親近的關係,你是我生的。”
最後那句話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刻在了蘇懷染心上。
無法否認。
蘇懷染放在身側的手微微緊握,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刺痛讓她稍作清醒。
她抬眸看著眼前女人,眸中是一片暮靄沉沉,聲線無悲無喜:“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把這條命還給您。我活著的每一天都算是恩賜,您也好自為之。”
說完她便去拉車門準備下去,一刻都沒有辦法在這裏多留。
喬臻的聲音在她身後涼涼地響起,“小染,你最好離潯安遠一點,四年前你是理智的,你難道想看著四年前的事情再重演一遍?”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蘇懷染放在車門上的手已經開始顫抖,她微閉了閉眼睛,而後一言不發的下車。
逃也似的離開這個地方,像是逃離一場無妄之災。
……
年三十,是中國人本該闔家團圓的日子,可已經有很多年,她沒有真正過個好年了。
以前母親還在,父親沒有出事,懷禮也還是個能說會道的開心果,日子每一天都是熱鬧充實的,而不像現在……死氣沉沉。
蘇懷染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晚上吃飯的時候哄著懷禮多吃了很多飯菜,小孩子也給麵子,居然也時不時露出笑容。
蘇懷染心裏高興,捏了捏懷禮的鼻子,笑著問:“好吃嗎?”
懷禮點了點頭,雖然還是沒說話,可對她而言已經是很激動的一件事情。
一頓年夜飯,他們兩人卻也沒吃多久。之後她便抱著懷禮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裏麵熱熱鬧鬧的慶祝新年,每個人都在笑,可她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小孩子犯困的早,蘇懷染替懷禮洗漱完幫他蓋上被子哄著睡覺,很快的,男孩的呼吸漸漸平緩。她俯身在他額前親下一吻,小心翼翼的,帶著她的憐惜和希冀。
“懷禮啊,姐姐現在已經隻剩下你了,你可要好好長大,健康快樂的長大。”她蹭了蹭男孩的臉頰,話到最後已經是掩飾不住的哽咽。
大新年裏她不願意哭,靜悄悄的轉身走出臥室。
她開著燈一個人坐在客廳,思緒很混亂,那些過往的畫麵接踵而至的出現在她的腦海裏,還有今天喬臻所說的那些話,都將她壓得無法喘息。
她就這樣蜷縮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在夢裏依稀有著過往的點點滴滴,還有……江潯安。
那時他說他與父親關係不好,而到了年底那天,她便從家裏偷偷跑去他的住處,兩人一直等到零點過,互道一聲新年好。
在她的記憶裏和江潯安有關的事情太多太多,這四年來她很少去觸碰這些回憶,而每每午夜夢回想起時總是滿麵淚痕……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蘇懷染被窗外傳來的鞭炮煙火聲吵醒,她這才意識到已經是過了零點。
可迷迷糊糊的剛醒來,卻見對麵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刹那間蘇懷染驚出了一身冷汗,可再定睛看她看清楚了男人的長相,她就這麽癡癡的看著,分不清楚是夢境還是現實。
江潯安看著她這迷糊的樣子,神情之間倒是多了幾分虛幻的柔和,他走到她身邊,將她拉進自己懷中圈抱著。
低聲道:“染染,又過了一年。”
當他的鼻息落在她的耳後,撩人而又灼熱,她這才分清了這大概不是夢,而是現實。
她被他的手臂圈牢,嗅覺也被他身上清冽的氣息占有充斥,她緩了緩沉聲問:“你怎麽在這裏?”
其實這個問題問的一點意義也沒,他若是想來,要什麽理由呢?
江潯安的下巴抵著她的肩膀,靜謐之中頗有種歲月靜好的假象,他輕撫著她的垂落在後背的發絲,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他仿佛是自言自語,嗓音低沉的說著:“染染,這些年裏我常常會想起你。”
蘇懷染心裏咯噔了一下,旋即問道:“想我什麽?”
男人沉吟須臾後低淡的笑開,“想你對我有幾分感情是真的。”
他的聲音很低,低到仿若隻是在說給自己聽,窗外的煙花聲蓋過了他的聲音,很顯然她沒有聽清楚……
“江潯安,你放開……”她不習慣現在這樣的姿勢,掙紮著便想要起來。
而他卻扣住她的後腰,一個旋轉便將她抵在柔軟的沙發上,昏暗的燈光下男人的眸色沉靜如墨,卻隱隱燃著幽暗的火花。
蘇懷染當然知道他這樣的眼神是代表什麽意思,當下掙紮的更狠了些。
男人抓住她的一雙手腕,手掌從她的睡衣裏往下探,不給她任何躲避的機會。
“你別這樣,我弟弟還在睡覺……”她壓低了聲音,又緊張又羞恥。
“你不出聲就沒事。”他慢條斯理地掀開她的睡衣,低醇的嗓音中透著沙啞的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