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但是,我要你
蘇懷染當然知道他說的那是什麽地方,隻不過當時她眼睛看不見,根本不知道在哪。
準確來說,那時候她是從醫院裏逃走的。
可當教師公寓樓下停著的一輛車對她閃起燈光,這時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江潯安說的不會放過她,是真的。
很顯然,這些時日裏她過得什麽樣的生活,他全部知道。
司機替她打開車門,“蘇小姐,江先生在等你。”
等這個詞,用的倒是有幾分意味深長。
還好是夜裏,並且還是深夜裏,她才能很好地掩飾起自己的情緒,而不讓麵上出現那種羞愧而恥辱。江潯安已婚,而她就是見不得光的肮髒存在。
司機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從頭到尾也隻說了這句話。
淩晨的夜晚下起了雨,別墅裏的燈影綽綽,偌大的地方隻是給讓感覺清冷了些。
蘇懷染隻在眼睛看不見的情況下來過這,也還記得從正門的雕花鐵門進來一直到主院的那條卵石路,而那個季節這條路兩旁還盛開著大片玫瑰。
如今隻剩下滿園枯枝。
司機把她帶到這之後就已經離開,取而代之接待她的人是個年輕的女子,穿著一身幹練的套裝,走到她麵前對她說:“江先生剛好有個美國分公司的視頻會議,他工作的時候一般不希望被打擾。”
“那我等一等。”蘇懷染什麽也沒想,隻是這樣說著。
既然她來了,那就需要有些心理準備。
而那年輕的女子隻是上下看了她一眼,轉身往別墅主院裏走去,也沒有絲毫讓她跟著一起進去的意思。
蘇懷染就站在原地等著,看著滿園的燈火通明,卻早有涼意浸透到心底。
不僅僅是周遭的刺骨涼風和冷雨,還有這些年裏的漫長陰暗。
冬天的雨雖然下不大,總是絲絲線線的綿密,卻像是能刺入脊骨。
不多時,肩頭就已被雨打濕。
二樓最右邊有間書房亮著燈,管家王小姐從剛剛到現在就一直等在書房外麵,也時不時地看著樓下那人的動靜。
江潯安是個典型的成功人士,有令人羨豔的家世,亦是近些年被人誇讚的商界奇才。
隻是跟著江先生時間長的人或許會知道,他有長期的失眠症,最嚴重的時候甚至能夠連著幾天徹夜難眠。而他把這些比別人多出來的時間,都用在了工作上。
書房裏已經很久沒有動靜。
王小姐敲了敲門,聽到裏麵的男人應了一聲,這才推門走進去。
“江先生,她已經等了兩小時了。”
聽到聲音的時候,江潯安將視線從電腦前移開,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眉宇間不見情緒,隻是隨意的應了聲。
江潯安慢慢走到窗前,落地窗上有雨水匯聚成滴滑落,從他站著的這個角度剛好可以把樓下那人的身影看的一清二楚。
蘇懷染並沒有帶傘,而周圍也沒有可以讓她躲雨的地方,於是就這樣不躲不避在那站著,就連姿勢也和起初時無二樣。
室內的溫度很舒適,男人淺色的襯衣外穿著一件深灰色背心,他在窗邊麵無表情看著她,看著她漸漸撐不住。
王小姐是不可能出聲提醒什麽,就隻能在一旁等著。
書房裏的氣壓很明顯低了很多,不知怎麽的,即使在這個人身邊做事很久,此時此刻也莫名覺得有些壓力。
也不知多久過後,她聽到江潯安平靜地說:“讓她進來。”
說完,他麵無表情的轉身離開。
“好的。”王小姐算是鬆了口氣,反映了兩秒之後也從書房裏麵離開。
蘇懷染被帶進別墅裏麵的時候已經凍得全身都感覺僵硬了似的,這一段路並不長,可她硬生生走了很久。
驀然間接觸到室內舒適的溫度,她的鼻間有些酸。
和她之前到這裏時的冷清不同,現在這別墅裏添了幾個傭人,而她卻覺得局促了。
“江先生的事情處理完了嗎?”她低聲問。
王小姐的態度彬彬有禮,帶著她往樓上走去,說:“江先生在書房等你。”
蘇懷染腳下的步子有微微的停滯。
這是今天晚上第三次聽到這樣的話,如若這是在四年前,她聽到這些話該不知道有多開心。
隻是他們之間隔著的這四年,就仿若像是隔了永遠。
永遠也跨不過去。
王小姐沒再往上走,二樓是江先生的私人領域,包括這間別墅,這些年裏除了他本人之外,這位蘇小姐是唯一一個在這裏住過的人。
蘇懷染在這裏住過,所以對這房子裏的格局不陌生,整個樓層的地上都鋪著柔軟的地毯,而她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經濕透,在這幹淨的地毯上留下一串串痕跡。
她顯得有些拘謹,隻能下意識地緊捏著衣角。
走進書房,並沒有見到江潯安的身影。
蘇懷染在沙發上坐下,從進來的時候她就聞到了絲絲縷縷的檸檬香氣,是記憶中熟悉的味道,此時也讓她覺得很是陌生。
她局促不安的也不敢看別的地方,由始至終都隻看著自己麵前的那一方寸之地,想盡可能的忽略掉這個男人存在的氣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腳步聲傳來,沉穩有力。
蘇懷染鬆開一直緊攥著的手心,抬起頭看向來人。
江潯安站在她幾步之遠的地方,慢條斯理地看著她,他處於高位,以至於兩人對視的時候她有一種低人一等的感覺。
並不是錯覺,而是事實。
盡管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蘇懷染在看到他的這一瞬間還是愣怔了。
男人挺拔俊逸,在室內的燈光下,他的五官顯得冷硬了幾分,薄唇輕掀:“小染,離開我的感覺如何?”
蘇懷染抿了抿唇,如鯁在喉。
她看著麵前的男人,他的唇角帶著似笑而非的弧度,染上幾分譏誚和嘲諷,在笑她曾經的不自量力。
這個離開,究竟指的是四年前,還是不久前?
“潯安,”她輕聲念出他的名字,嗓音低柔,有那麽一瞬間讓他有種錯覺像是回到了多年之前。她停頓了須臾,又道:“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我請你高抬貴手幫我一次,以後我一定會在你的世界裏消失的幹幹淨淨,兩不相欠。”
許是那一句兩不相欠讓他聽著很不順耳,麵上的神色也變得冷了幾分。
他慢慢走到她麵前,節骨分明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暗黑的眸子裏又深又沉,覺著有些可笑,出口的聲音也帶著幾分不屑:“兩不相欠?現在是你求我,說什麽兩不相欠?”
她微微擰起眉,並不願意和他對視。
隻是單純地不想看到他那雙帶著寒涼的眼睛,容易看到自己現在的不堪,也容易想起當初……
江潯安卻偏不讓,手下的力道加重,捏著她的下巴偏生要讓她抬眸對著他,目光灼灼仿佛要看到她心裏去。
她的眉眼還是和以前一樣,生了副江南長相,如今這麽些年過去眉眼之間更多了幾分成熟的溫婉。隻是一想到她的這幾年是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他的薄唇越發緊抿。
男人的拇指落在她的唇上,粗糲的指腹摩挲著她細嫩的唇瓣,總覺得像是在擦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似的。
蘇懷染偏開臉,深吸一口氣,問:“我隻要知道徐淮這個人的下落,你要怎樣才能告訴我?”
男人的眼尾上挑,帶著幾分意味深長,若說男人和女人之間還有什麽條件好談,十有八九隻有一樣。
更何況,還是對於曾經是戀人的兩人。
長久的一陣靜默。
很久後,蘇懷染才聽到他清冷平靜的聲線在她耳邊蔓延開來,他說話時的眉眼帶著清寒,在這夜裏讓人覺得清醒的可怕。
“你父親的事情我可以幫忙,但是,我要你。”
他說的很直接,看向她的目光中機具侵略感。
片刻後,江潯安慢條斯理的又道:“顧豫澤的生死也在我手裏,你想看他明天變成一條喪家之犬,也很容易。”
“不要提他……”
蘇懷染閉了閉眼,出聲打斷他,如今她最不願聽到的不過也就是一個江潯安,一個顧豫澤。
她抬眸看向他,聲音柔軟卻堅定,“我爸還有一年刑期,我隻要他好好過著一年。”
對她來說很奢侈的事情,對江潯安來說或許很容易。
“可以。”江潯安雲淡風輕的應下。
聞言,蘇懷染覺得這場景莫名像極了四年前,也是有這麽一個畫麵,不過當時和她談條件的是江潯安的父親。
而她當時一口拒絕了。
時光流轉,想不到多年之後竟會是她和他……
“我和你說清楚,我丈夫沒和我離婚。”這些話蘇懷染說出來都覺得有些恥辱,胸口處憋著沉悶的氣,還有半句話她沒說出來。
她想說的是,江潯安,你也有妻子。
他卻覺得無所謂,“你大可放心,別忘了當初是顧豫澤主動把你送給我。”他輕笑了笑,又道:“既然願意做表子,還會在乎別人怎麽說?”
燈光下她的臉色驀然發白,到底要恨到什麽程度,才會讓說出的每一句話都仿佛帶了刀子。
字字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