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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第189章 暗攪風雲(1)

  與太白樓隔水相望,簽華閣中的花珠將尖尖的下巴枕於硃紅色的雕欄之上,豆蔻少女吹彈可破的臉蛋,像是蒙著一層透明的薄膜,彷彿讓人生怕在下一秒鐘就可能會消失不見。 

  她的目光越過了水面,望著對面的人群,眼帘顫顫,目波迷離:「他……也在那邊是嗎?」 

  「興許是吧。」 

  回答她的是呂不韋,他背負著雙手,迎風站於花珠的側後方位,濃濃的劍眉微微蹙了一下,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這時卻忽有一個夥計打扮的年輕人一趟小跑而入:「商主,有要事……」 

  花珠的思緒被他驟然打斷,焦點初聚的眼眸卻又泛起一層新的暮靄,彷彿剛從睡夢中蘇醒,並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 

  呂不韋生怕夥計唐突了佳人,話還未及講完便攔住他道:「大呼小叫作甚?說吧,有什麼事?」 

  「呃……」夥計看了一眼花珠,近前一步向呂不韋附耳幾句,呂不韋的身體微微一震,直盯向夥計的雙眼:「此事當真?」 

  夥計重重點頭:「剛剛得到的消息,千真萬確!」 

  呂不韋一手拍在雕欄之上,輪換著指頭一遍遍敲擊著欄木,眉頭間的川字越來越深。 

  「呂仲大哥,可是有什麼急事嗎?」 

  「沒有,」呂不韋看向花珠,便勉力將眉頭抻平:「無甚要緊的,只是聽到了一個消息。」 

  「消息?是……他的消息?」花珠脫口而出,卻像是自覺說錯了話般吞起了聲音,最後還是試探著問了出來。 

  呂不韋本不欲說,看她的模樣卻又不忍心道:「沒錯,是關於子歡的消息。」 

  「什麼?可是他有什麼危險?」 

  花珠小嘴微張,露出了整齊潔白的貝齒,眉頭略抬成了一個八字,神色之上頓時變得凝重焦急。 

  呂不韋看在眼中,心頭大憐,卻又不由舌根發苦: 

  小妹之容貌,慚落驚鴻,羞煞皎月,小妹之痴態,也是平生未見,小妹芳心可可,心中所系卻是他人,偏偏那人又是自己的平生好友,是搶不得奪不得,卻更不忍心將她這痴夢攪醒。 

  呂不韋平復心情,展平長眉,提起微笑道:「花珠小妹且放下心,非是什麼危險,卻是一樁好事。」 

  「好事?」 

  「沒錯,方才我這夥計來報,子歡在太白樓上開門收徒,連收八名徒弟,其中不僅有上將軍之妹,更有當今齊王的小兒子田假,被大王拜為了少公子師。」 

  「真的?」花珠笑臉一展,卻又遲疑道:「那麼為何呂仲大哥卻會表情嚴峻,愁眉不解呢?」 

  「唉,」呂不韋長出口氣,放鬆了精神道:「這時我多年行商所積的習慣。本來是好消息,可是來得太過突兀,不由不讓人深思。事出反常,其必有妖,現在齊國政局不穩,子歡之根基亦是不穩,被拜為少公子師,必然會牽扯到齊國的儲君之爭。」 

  花珠的兩抹罥煙眉再次皺起:「儲君之爭,嫡庶之爭,少長之爭,歷來最是殘酷,若子歡哥哥被無端捲入,豈不是危矣?」 

  呂不韋的眼中泛出一泓異彩,實未料到這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女會有如此見識。 

  花珠看出了他的疑問,解釋一句道: 

  「呂仲大哥莫要笑話,珠兒雖見識淺薄,但在這簽華閣中,聽碧落姐姐講學、眾士子論戰,對時局也了解一二。那韓國的子非公子,其父不正是在儲君之爭中間落敗,終年流落為質,碧落姐姐的父親當年倒是勝了,奈何宋國卻被齊閔王所滅,堂堂的一國公主流落民間,唉,福禍相生相隨,誰又能料定明日之事呢?」 

  呂不韋點一點頭:「珠兒所言不差,正因為世事難料,才該早作綢繆,我這便去找子歡商量對策。花珠小妹,我下次再來。」 

  呂不韋思定,一刻不再耽誤,於少女道過了別,風風火火轉身而去。 

  他身後的花珠卻追出了幾步:「呂仲大哥!」 

  「唔,小妹還有何事?」 

  「謝謝。」 

  花珠頗鄭重地拜了一拜道,卻不知是感謝呂仲的探望,還是謝他幫助子歡。 

  呂不韋聞言表情微微一凝,恍然間卻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愁苦? 

  …… 

  …… 

  齊王宮中,王后寢殿。 

  太史君玉大袖長拂,將面前梳妝案之上的雜物一掃而空,一時玲琅落地,珠玉亂滾,背後為其梳頭的清樾手中一緩,將精緻的發梳輕輕拿離,垂落雙臂握在手中,既不說去相勸,也不援聲解氣,只是冷冷遞出一個眼神,讓殿上的其他婢女寺人全都退了出去,跪伏在地的后勝則又將本來就極低的身形矮了一矮。 

  太史君玉要比雲央大上許多,而那面前黃銅鏡中螓首蛾眉,雖已過了韶華之年,肌膚也還如少女般光澤緊緻,但眉目之間卻是養著一團慍怒,輕薄的鼻翼一張一翕,顯然正在生氣。 

  「請一個別國質子來當少公子師?虧他想的出來!」 

  「娘娘……」后勝小聲細氣的聲音說道,上瞄的眼睛不斷觀察著鏡中王后的神色變化,「這個趙歡也是好生不識時務,自己身為外國質子,卻多次攪入我齊國之事。現在竟又當了少公子的老師,齊趙既已結盟,這趙國對娘娘您卻毫無誠意,這般虛與委蛇,不由不令人心寒吶。」 

  「公子歡?攪入我齊國之事?」 

  太史君玉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肩,那道箭傷留下的疤痕猶在,又輕慢的一聲拖音自問,繼而語氣轉厲: 

  「哼哼,好個『攪入齊國之事』。當日稷下行刺,若不是這小猴子跳出來攪局,替我破解一箭,本宮還安有命在?上大夫,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后勝忙惶恐得連叩三個響頭,立掌起誓道: 

  「微臣忠心天地可證,日月可鑒,並無他意啊……」 

  太史君玉則擺一擺手:「好了好了,這些漂亮話兒就不必說了,好好答話便是。」 

  君王后的怒容漸收,自太史高被責令閉門思過,眾臣屬望風遲疑,唯這后勝一直對她忠心耿耿,她的訓誡點到為止,卻也不想將其嚇得狠了。 

  后勝察言觀色,眼珠悠悠一轉,挺直了上身,合起雙手庄然作揖: 

  「臣,還是有話要說。行國之政,重在就義取利,所行乃是公義,所取乃是大利。趙歡救駕,是為小義小利,而儲君之位卻是一國之根本,趙歡為趙國質子,所言所行都代表了趙國的意圖,而今他被拜為少公子師,若不推卻,便是說明趙國有攘助少公子,娘娘不可不察,不可不防啊。」 

  太史君玉聞言一思,抬手示意讓清樾繼續為己梳頭,自己卻閉起了眼眸,朱唇輕啟,她的聲音總有些娃氣,言語之中卻是一貫老氣橫秋,問后勝道: 

  「上大夫倒是又收了秦國多少好處?總要為秦來做說客。」 

  后勝的身子一震,忙又嗷得一聲磕頭有如搗蒜:「微臣的忠心……」 

  「好了好了!」 

  君王后抬一抬手並未深究,卻道:「我齊國自閔王之後,國力大衰,及至王上光復,雖有中興之舉,然則比著鼎盛之時卻已是大大不如。秦、趙為當今兩強,燕國苦弱,韓國貧瘠,魏國四面為戰,楚國雖大,卻也最為昏聵,如今能抑制秦國東出的唯有一趙,能牽制趙國的也唯有一秦。大王既然已經與趙結盟,首鼠兩端則必是取死之道。」 

  后勝垂袖跪立,君王后的語氣雖然平和,他卻被人道破心中所想,額頭上的汗珠涔涔而下。 

  「不過……」 

  君王后的眼睛再次張開:「我觀秦趙兩強之間,近年之內必會碰撞大決,若一國大勝,則必有席捲天下之威,若是兩敗俱傷,則便是我齊國圖強之機。」 

  「我田氏後代之中如果能出有明主,齊國則必將再次大出於天下;但就算後世之君皆是庸碌之輩,只要擇強而事,也可保得五十年太平。」 

  后勝自來知曉君王后絕非常女,卻也驚詫於她竟算計得如此深遠詳盡。 

  太史君玉音調突然高揚:「后勝,你上大夫的府上與秦國暗通曲款,你當本宮都不知嗎?」隨即又平復轉緩:「只不過是,現在我們與趙結盟,卻也不能將秦國得罪得狠了。真正的抉擇之時還未到來,現在留有餘地,將來才好轉圜。」 

  「秦使送來的禮物你只管收著,要你做事嘛,卻要給我過過腦子,離間齊趙之語,今後不要再提。」 

  后勝以手抵額,叩首一句:「是!」卻是心中叫苦:「收了錢,不辦事,那秦使又豈是易與之輩?黑冰台一手送錢,另一隻手裡握著的可是殺人的劍啊。」 

  「那麼公子歡那裡?」 

  「王上不過是為少公子選了個老師,你們便是大驚小怪,自己先亂了陣腳。放心,天還沒塌。」太史君玉說著,心道一句:「法章啊法章,我與你二十年的夫妻,焉能不知你在想些什麼?」 

  后勝則是暗中思忖:「罷罷罷,王后之志終難動搖。我便將這情況告訴鄭安平,叫他來做定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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