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第157章 墨家舉事
李園揚臂抖腕,牽動袖中機括,一枚袖箭被發射而出,寒光疾射,直貫向齊王田法章的頭面前心。
這本是他用來對付趙歡的殺招,方才比試被趙歡處處壓制,竟是沒有機會使出。
李園思忖,如若齊王被刺,現場一定大亂。
亂,正是李園所求,亂了,他才好渾水摸魚。
趙歡大喝一聲的同時也旋身出手,丑劍飛擲,破空之聲怪叫連連。
冬陽照映下,只見兩道燦目的金芒,一成直線,一成彎弧,一如飛電,一似光輪,在空氣之中做著生命的賽跑。
兩者的速度不相上下,若要細究,「光輪」還要勝上半分。
奈何丑劍是從側方迂迴截擊,袖箭卻是取直,李園的位置又比趙歡較近,觀此情形,丑劍終究比袖劍晚了一步。
王駕兩側,十餘名鐵甲禁衛各自搶出,卻也都是無巧不巧地撲在袖劍之後。
與此同時,人群之中突然冒出三兩個草履麻衣的劍者,趁人不備瞬時將數名貴族士子的人頭斬飛,血箭飆射,直上高天,又化作一片血雨,校武場中登時大亂。
事出突然,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田法章一時間手足無措,想要伏身地下,王冕前的旒珠晃動,卻突然思覺自己身為一國之君,如此舉止大是不妥,右手扶著帽子身上的動作一滯,猶豫的瞬間袖劍已經近在身前五尺。
田法章不禁心中大悔,他本是有機會躲過這一箭的,現在再欲躲避卻已是避之不及。
他也實在沒有想到眾目睽睽之下,這李園竟然凶戾至斯,真的敢於刺王殺駕!
其實李園之舉本為渾水摸魚,料定齊王可以躲避過去,又何嘗想過自己能一擊得手?
許多的歷史,不就是發生在這些「沒想到」和「有可能」之間嗎?
昔年唐堯以娥皇女英籠絡虞舜,又怎會料到自己被舜囚於平陽?
雄才大略的帝辛遠征東夷,又何以想到西岐的姬發以三百輛戰車就將諾大的帝國一舉擊潰?
歷史,就是在這樣一次次的驚險與扼腕之間,完成了它啟承轉合的精彩表演。
那麼這一次——
會嗎?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個剎那,在下一剎那它將給出答案。
生死一刻,田法章突然暴起一股強烈的求生本能,下意識地展臂亂抓,將那身側之人拽至身前。
但聽「颯」的一聲,太史君玉頭上金飾花枝亂顫,發出一串風鈴之響,驟然之下她被扯得嬌體迴轉,正好落於齊王懷中,以背部擋在了他的前面,瞬間的四目交疊,俱是不可思議的複雜之色。
擁你入懷,卻是用你擋箭。
這堪稱世上最殘酷的相擁,讓夫妻二人同時驚詫了。
心思陡轉,齊王田法章馬上權衡清楚了其中的利害要緊,王后沒了再立一個便是,自己的小命沒了,卻拿什麼來享受這天賜的榮華富貴?
先前本是無心,既是無心便是天意!既是天意,卻為何會心裡發虛?
太史君玉乍驚之下美眸追問,田法章卻是目光躲閃,佯作反應不及似的,故意不與她對視。
太史君玉的心思何等機敏,對面的又是同床共榻之人,看他的反應焉能不知其心中所想?
她雖一世要強,但終究是一個女人。
在男人面前,女人終究是柔弱者,實未料到關鍵時刻這濡沫半生的男人竟會將自己推出擋箭,太史君玉不禁閉闔雙目流下兩行清淚。
袖劍帶出的勁風,已經凌至君玉王后之背,太史君玉一個寒噤猛然閉緊了雙眼,卻聽背後「叮」地一聲明亮脆響,袖劍不知被何物擊中,險險偏斜出一分,擦破太史君玉的玉臂衣衫,深深地釘入到王座之上。
丑劍吱呀一聲飛回到趙歡的手裡,這樣的距離想要后發而先至,尋常的兵刃自是做不到的,然而丑劍生自泰岳頑泥,其性狠戾無所匹,泥狠之劍,隔空而擊,又豈能算是尋常凡品?
原來趙歡將它擲出,並不是去截擊袖箭,而是憑空切出了一渦旋波劍氣,正正斬在袖箭之上。
yes!
趙歡此招亦是行險,事成不禁打一個響指,又嘴角一努,拇指朝下向李園做出一個羞辱動作,忽然又覺身邊美人的玉體微抖,太史雲央面色酡紅,美眸漸漸失卻光華,她的紅丸之毒要發作了。
趙歡其心大凜,雖不知其藥性如何,但思及李園在司馬來的洞底佯瘋賣傻時的作為,推斷這紅丸應是罌粟一類的毒品。
趙歡一手輕帶,將美人玉體攬入懷中,嘴對嘴吹渡過去一道蘊含著玄陽之氣的五龍之息,又催功推背,護住雲央的神識心脈,雖不能根除病灶,也可保得一時半刻平安無恙。
李園本來的目的並不是刺殺齊王,但看趙歡再次以巧妙手法力壓自己一頭,現在又當著自己的面懷抱太史雲央親嘴兒,不禁恨得鼻翼抽搐,牙根直癢。
校武場之中,一隊深衣大袖的稷下劍士自入口引劍而來,將行兇之人團團圍困制服,李園趁亂縱入人群,再次大呼:
「墨家鉅子在此,墨者得國,兼愛天下」
聲音的位置不斷變換,顯是他移動的身法很快,在場眾人聽得又驚又疑,墨家三分已百餘年,其中齊-墨的組織最為鬆散,被世人稱作「辯者之墨」,鉅子之位空懸了幾十年,卻不知這突然冒出的墨家鉅子又是何方神聖?
人們方在驚疑不定,須臾之間卻又多出十餘名麻衣劍手,向著王駕方向衝擊,但凡遇到有人阻攔,揮劍便是一通亂砍。
人們紛紛高呼:「墨家做反啦!」
見此技擊勇士也加入了戰局,但凡遇到草履麻衣者一律捕殺,最初的幾人很快便被制服,麻衣劍手卻是越來越多,最後竟有幾十人之眾。
原來最初那些低階墨者都是公羊鉞交由李園新訓而出,其出身無不是食不果腹的苦哈哈,經過一番簡單訓練,雖然武技十分有限,但對墨者之道最是虔誠。
玄箏的安危關係重大,公羊鉞見她非來觀戰,便暗訊召集多名墨者以備萬一,卻不想關鍵時刻竟會被李園利用生事。
平日李園教導他們之時,就常常夾帶私貨,動不動便以建立墨國,出將入相的空想激勵他們,所以方才縱然李園被多方揭露指控,聲名已是頹敗狼藉,當他喊出「墨者得國」的口號時,還是有激進的追隨者本能地響應號召。
玄箏為楚墨鉅子之後,自楚國逃出便不斷有死士前來投奔,隨從護衛之人當然並非全部都是心思庸閉之人,窺破李園用意自是不在話下。但奈何技擊勇士不分青紅皂白的無差別攻擊,他們裹挾其中卻也不得不自衛反擊。
楚墨又有「俠墨」之稱,這些劍術精進的高階墨者加入戰局,雙方竟是戰得難解難分。
忽然一聲巨大刺耳的尖嘯,一道黑色光線直衝高天,趙歡手搭涼棚,眯眼而視,才發現那是一隻勢道極快的黑色木鳶。
墨子曾與公輸盤鬥巧,做出木鳶三天三夜都不飛落,這當然是誇張的說法,然墨家之中確有一陣機巧的木鳶以為傳訊之用。
這時火藥尚未發明,也不只木鳶用了什麼機括,飛到高空處便轟然崩作一大團濃郁的墨色雲彩,久久不散。
有人放出了聚墨鬼鳶!
公羊鉞看得其心大急,忙拉玄箏疾走,玄箏卻將手腕一甩,掙脫而出朝一個方向跑去,她要當面找李園質問,這究竟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