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第150章 換月劍對換月劍
劍名「換月」——長三尺三寸,乃是越地的鑄劍名家齋戒三年,以一絕世金剛鐵母所鑄,其劍心素潔高遠,每一出鞘光華奪目,必聞龍吟鳳鳴之聲。
持劍傲立者,握劍之人亦名「換月」——傳說這上將軍之女生於八月十五大望之期,是時黑雲閉月,天地一片晦暗,出生之時一輪皓月忽然破雲而出,頓時長煙一空,投下千里清霜,由是始得「換月」之名。
「換月,刀劍無眼,你真的要同李大哥比試嗎?」
說話的人正是李園,平日里他在田換月面前扮足了方正耿直的仁人君子,此刻對決在即,便想以兒女情事破其心防,說起話來竟是從來沒有過的溫柔小意。
「呸!」
田換月啐出一口,「廢話少講,看劍!」
說話間抖腕直刺,換月劍「錚」地拉出一道嗡然長音,劍勢直取李園前心要害。
瞬間出擊,田換月步法飄逸輕盈,有如燕子剪水一般好看,卻也是速度極快,勢道十足。
擂台的另一面,李園所用的乃是一柄厚實的闊刃重劍,先前他被評為三人當中最弱,是以眾人見了均是一番驚奇訝然。
李園選劍之時便經過了一番考慮思量,換月劍凌厲非常,尋常劍刃的硬度很難與其相較,說不得便會被崩缺削斷,而這柄闊劍劍身扎庄厚重,鋒利不足,正好可以其厚度與重量補足。
本來劍走輕靈,天下劍法無不以出擊的迅捷凌厲為第一要義,這種笨重的闊劍本來只適合做戰陣砍殺之用。
墨家劍法雖渾然古道,以樸質自守其拙,卻也並未超脫出「輕靈求巧」的範疇,但是李園服下「重陽九轉丹」后氣力大增,運起闊劍舉重若輕,竟是能夠既得其力,兼得其快。
田換月的劍到身前,李園雙手握劍,意欲將田換月之劍勢盪開;田換月劍尖借勢斜走,旋即穿花蝴蝶般翩然回身,轉而攻向李園的脅下軟肋。
李園一撩一劈硬接劍招,又將闊劍重重下砸,田換月則順勢倒卷而起、身形凌空打橫,飄搖翻飛,竟是直順著李園的落下的一劍向上遊走。她衣袂飄飄之間劍光燁燁,換月劍劍借人勢,光輪一般斬向李園,直似一面中天之月。
李園雙手握緊劍柄,哆哆哆連退三步,才堪堪將田換月的劍勢封住,「重陽九轉丹」的藥力漸漸發揮,但即使借著憑空而生地過人膂力,也不能在這輪明月照耀之下佔得絲毫優勢。
這美人三劍,劍劍奪人耳目,台下觀眾的喝彩之音聲聲不絕,且不論劍法如何,光是看這女兒家舞蹈般的體態身法,就已是醉了。
「咦?」
一旁觀戰的趙歡卻是看出了些端倪,凝神回想,先前這李園的功夫絕不似這般高強,若以他在地穴中的表現來看,在田換月的犀利攻勢下應該早已輸了,怎地看他好似還力有未盡呢。
「不好!」
果然,他意念未斷,便見李園已有反擊的預兆。
墨家劍法以守為攻,後退不是退卻,卻是為了更好時機的進攻。
李園繼續再退一步,便將擋在身前的重劍猛抽而回,在與眼睛同高的位置貼面端橫,右手正握在後,左手緊貼右手反握在前。
時機到了!
便在田換月劍勢將盡之時,李園終於向前邁出一步,太陽穴處突然暴起數條青筋,步落成弓腰身擰轉,借著腰馬之力,將重劍插入田換月周身的一片光影之中。
畢畢剝剝一串火花迸射,重劍的劍刃被砍出十數個缺口,卻終於接近了田換月的本體。
「換月阿姊小心!」
太子田健緊張得大喊一聲,他為破除兩人之間原有的姐弟之意,決意只喚其名,然而情急之下,還是本能喊出了最順口的稱呼。
半空中的田換月見此大驚,貝齒咬破舌尖,陡提心力,連連使出旋波勁,就在重劍之鋒快要接觸到她的衣衫之時,劍身忽被盪而向下,田換月險之又險地擦過劍刃,腰間懸垂的絲絛被抹去長長一截。
李園將劍柄上正握的右手鬆開,只用左手倒持,弓著的雙腿綳起,後腳進到前腳之前,「前腳」又在「後腳」之前備步。雙膝一擰,腰身也一擰,持劍的左手,則向斜上方出於右肩之外,又是一擰;氣沉丹田,十趾抓地,腳下便生了根,三擰之間就是一股巨大的勢能,從地下直傳到手中、劍尖。
田換月剛一落地,重劍便挾風雷之力自她頭頂直貫而下,田換月忙以劍身磕開,身體又被巨大的勢道帶得一轉。
李園的左手將重劍拋接於右手,右手又正握刺來,田換月方才轉正身體,又不得不旋身接招。
俗語有云:一力,可降十會也!
又有人道:天下武功無堅不摧,唯快不破。
闊刃重劍兼得速度與力量,哧楞楞勁風直破,李園連踩星斗,步步搶攻,一下左手反持,一下右手正持,使得也是旋轉身法。他使的不是墨家之劍,卻似另一種換月劍法,不,倒更像是一輪黑日。
黑日與皓月齒輪般死死咬合在一起,竟然產生出某種奇詭的共振,兩劍較力,一輪明月漸被黑日所壓制。
眾人都道李園得勢,為台上美人捏著把汗,孰料剎那之間田換月手中之劍精光大盛,冬陽反照,竟是射得李園張不開眼。
趁此時機,田換月縱身倒轉,劍光下絞,頃刻間李園格擋的手臂便會被劍鋒削斷。
危急之下,李園劍法忽然由剛化柔,又是一變,同田換月一樣旋轉劍勢,就如雲消霧退、月食驟開,兩種一模一樣的劍光相貼相契,居然將田換月懸托於空。
兩劍從共振而至共鳴,綿綿嗡鳴之聲不絕於耳,似有千百愁腸道訴不盡。
不錯,李園所用的,也正是田換月教給他的「換月劍法」。
田換月雖是拿得起,放得下,然二人日-日相處,少女又是情竇初開,對初戀之人終還殘存幻想,待李園施展出這套劍法,二人之間種種,竟是鏡花水月般歷歷在目。
趙歡對李園太了解了,心道要遭,忙高呼一聲:「換月公子小心。」
田換月聞聲猛然回神,卻已是晚了一步,李園重劍之上突然一股巨力傳來,換月劍震腕脫手,飛至半空,田換月忙先側方一避,頭頂所扎的公子方巾被李園挑破,一頭秀髮飄然散開。
「好劍!」
李園將換月劍接在手中,屈指彈出一聲清脆劍鳴,低聲道:「換月,你父親已經答應了我們的婚事,這是你給李大哥的定情信物么?」
田換月踉蹌幾步穩住身形,嬌體怒顫,面色煞白,一言不發地走下擂台。
「喂,你的劍!如此好劍,豈不可惜?」李園喚道。
「好賤好賤,果然好賤!」一個聲音陰陽怪氣道。
李園目光射過去,只見一個胡服短衣的少年登到擂台之上,正是趙歡。
「你說的什麼?」李園陰惻惻道。
「沒聽到嗎?」
趙歡則聳一聳肩:「沒聽到就算了,好話不說二遍。」
「你……」
李園咬牙切齒,將重劍擲於一旁,手握換月劍直指趙歡:「你用什麼兵刃?」
趙歡緩緩蹲身,從靴筒中抽出一個一尺來長的黑物:「阿丑阿丑,你可真是有福,今日初次試銳,便能嘗到換月劍這美雌兒的滋味。」
趙歡說著將其在掌心旋開,略做一揮,丑劍劍氣破空「吱呀」一聲怪叫,彷彿躍躍欲試。
李園眯眼細辯:「乃手中何物?」
趙歡道:「吾乃君子,使的自然是劍咯。」
「哈哈哈,你也說了,劍乃君子之器也,你手中如此丑物也算得是劍?我倒要問問了,是什麼劍?」
「你很賤!」
「什麼什麼?」
趙歡又聳聳肩,揮動的丑劍又「吱呀」一聲,似乎是對趙歡又隨便給自己起名表示抗議。
觀戰眾人也一陣小聲非議:李園擊敗了田換月雖然勝之不武,但公子歡這麼公開口出穢語,似乎也不妥吧。
趙歡沒有理會李園的嘲笑與憤怒,更加沒有理會丑劍抗議,劍鋒直指,兀自繼續說道:
「剖自泰岳頑泥,其性狠戾無所匹,故稱『泥狠』。」
「——泥,狠,劍!」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