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120章 痴痴女兒心
進到屋內,花珠將趙歡讓至外室的主座,自己在他的側手坐下,黑到幽邃的長發籠罩著她整個身體,就像是一隻誤入凡塵的精靈。
小妮子笑嘻嘻地眼帘低垂,盯著面前的桌案道:「歡郎,你專程過來找珠兒,可是有什麼要緊的話說?」
人前時還是「哥哥」,現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倒卻成了歡郎,趙歡大大感到這個開頭可不太妙,忙做做老僧入定狀道:
「不瞞姑娘,其實今日是先去了一趟稷下學宮的。」
敵變我變,既然對方從「哥哥」變成了「歡郎」,趙歡奉行「敵進我退」的原則,口頭自然而然便也從「妹妹」變成了「姑娘」。
小丫頭卻又開心起來,歡郎什麼事都不瞞自己呢!要是他當真為討自己歡心而滿嘴瞎話,倒是要叫人看輕了。
歡郎對她如此坦誠,小姑娘便覺兩個人的心都貼在了一起,她從未有過這種感覺,能與別人如此與之近,便是碧落姐姐也沒有過。既然兩人近如一人,自然是什麼都能說得,什麼都不能欺瞞。
花珠皺了皺眉下定決心,小聲細氣道:
「其實人家,也沒有第一時間跑出來見歡郎的,才練完了舞,便擦了擦身子,這啊那啊地磨蹭了會兒,還梳了梳頭,描了描眉,也耽誤了一些時間。」
趙歡不解風情地乾巴巴一聲:「哦。」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然而花珠沒有讓尷尬持續太久,低頭用手指玩弄著裙角道:「大姐到公子府了?她……還好吧。」
「大姐?你是說孔瑤?她?」
趙歡突然便想到了昨晚孔瑤那令人髮指的行為,語氣憤憤地道:「她好得很呢!每日與你毓兒姐姐在一起說小話兒,不知有多好哩!」
「歡郎,」花珠咬了咬嘴唇,手指攪動著裙角,越來越緊:「大姐你已經接走了,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接小妹呢?」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想到將來要與大姐共侍一夫,饒是花珠一向膽大,含羞的緋紅還是爬滿了雙頰。
「啊?!花珠姑娘,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大姐到我府上是去為我訓練眾女的。」
「為你訓練眾女?大姐竟……」
小姑娘的雙眉不可思議地八字一挑,小嘴快要張到了O形。
趙歡看她表情,便知她又想得歪了,急忙擺手道:「不是不是,不是那種訓練。」
「不是哪種訓練?」
「不就是你想的那種訓練啊。不對不對,不是的就是你想的那種訓練!」
他有心解釋,誰知卻越描越黑,到底是「不就是」還是「就是不是」,最後連他自己也弄得懵了。
「歡郎莫急!」
花珠說道,臉上現出糾結的神色,眼神有些閃爍:「歡郎也不用解釋,珠兒懂的,男人嘛,有時候逢場作戲是必要的。」
趙歡眼中,本就性感奔放的少女,突然又放射出了人性的光輝:居家常備,男性之友啊!
然而他也知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還是理了一理思路,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道出。
「哦,原是如此!」
花珠知道自己冤枉了情郎,頓時感到有些抱歉,還有一些不好意思,卻竟是耐不住地心裡開心,笑眼彎彎地低下了頭。
趙歡終於鼓起勇氣,決定主動出擊:「花珠姑娘,關於當日簽華閣打架與稷下學宮大比的事,我想澄清一下……」
花珠卻搶先點了點頭:「歡郎不用說,珠兒知道的。」
趙歡快要瘋了:「你又知道?」
「嗯,」花珠半垂著長長的眼帘,伸長脖頸點點頭道:「歡郎贏要贏得光明正大,沒關係的,珠兒可以等。」
趙歡被打敗了,面對這樣一個痴情的豆蔻少女,實在不忍心說出傷人心的話,便改變策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
「花珠妹妹,不知趙歡何德何能,能讓你如此垂青呢?」
趙歡完全做好心理準備,以為自己又要被帶進少女心底水晶花園般的一片雲山霧罩,卻聽花珠說道:
「歡郎,你可還記得你第一次來簽華閣么?」
「當然,花珠姑娘的一曲『黃泉之舞』令人記憶猶新。」
花珠卻搖搖頭:「不是的,是你第一次來。」
「第一次,難道是……」
「對的,就是那個風雪夜,簽華閣內外殺機四伏,歡郎卻著一白狐裘,與王卷大夫對坐談笑,好瀟洒呢!」
趙歡的神色一愣,想起那個風雪之夜的兇險詭譎,也是感慨良多,But,自己哪裡就瀟洒了,當時和王卷一起被凍成傻叉了好不?
然而少女不管這些,她們生活在自己營造的夢幻當中,就像後世一首詩寫的,她喜歡你,並沒有為什麼,也許只是因為「那天下午,陽光正好,你穿了一件白襯衫」。
花珠俏生生繼續說道:「後來,毓兒姐姐為你擋了一掌,你便抱著她哭,哭得是那麼傷心,那麼深情。珠兒便想,若是能有一個這樣的男子,也能為珠兒這樣哭,便是死也值了。」
「再後來,大姐要去殺你。珠兒想要救你,可是珠兒又做不到……」花珠雙眉一蹙,胸脯上下起伏,彷彿當時的心境又再次重現,好半天才重歸平靜,道:「便是從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喜歡了你,不,我已經,愛上你了。」
「珠兒……」
趙歡看著她,一時有些失神了。這是他第一次聽花珠說起這些事情,實際上也是二人第一次進行真正意義上的交流,這樣一片痴心他怎麼忍心辜負,但是……
趙歡神色一晃,語調溫柔地道:「珠兒,你年紀還小,有些事情還不太明白,我未必有你想的那麼好,而你,你那麼漂亮,又那麼可愛,相信世上很多好男兒,都會願意為你哭的。呃……」
說出最後一句,趙歡立刻便覺不妥,連忙口不擇言地改正道:「能娶你過門,是天下男子最大的榮幸。」
這一個紅白喜事的巨大跨越,少女的臉也紅得便像一顆熟透的蘋果,高興問道:「歡郎的聘禮可豐?珠兒是否家中大婦?歡郎會封我君夫人嗎?」
趙歡的臉瞬間就僵住了,表情逐漸冷了下來。他怎知珠兒只是想得到情郎的重視,女人很多時候就是這樣,要的只是心上人一句好聽的空話。
珠兒心道情郎如此看重自己,自是滿心歡喜,卻仍是想知道在他心目中,大姐,自己,還有毓兒姐姐,到底誰才最重要,是以才以聘禮厚薄和夫人之位試探,卻不知這一舉動卻正正觸動了趙歡埋藏心底的往事。
「是,我是虛榮,我是拜金!」「我就是看中了他的錢,他能帶我到這種地方吃飯,你能嗎?」
前世記憶中的話語,異常清晰地在他的腦海中迴響。
趙歡腮幫子鼓脹,鼻翼微抖,沒想到花珠竟也是這樣的女孩。
花珠猶在慢條斯理地說:「歡郎倒說一說,會不會封珠兒為夫人呢?」
夫人?哼哼,趙歡又想到了那另一個甘願做奴做婢,只要跟在自己身邊便心滿意足的少女。我的好毓兒何時又要求過什麼夫人?
趙歡冷冷地看著她道:「花珠姑娘,我趙歡平生最討厭的,就是愛慕虛榮的女人!」
趙歡言罷起身,拂衣而去,花珠還正等著情郎傾訴衷情,等來的卻是一道晴天霹靂,忙站起身跺腳道:「歡郎,珠兒不是這樣的!」
趙歡卻已大步流星奪門而出。
這日簽華閣前又上演了一幅奇景,趙國來的小魔星不知對人家姑娘做了什麼,堂堂的花副閣主,赤腳踩著一雙木屐,含淚追著他的馬車追出了好遠。
簽華閣的頂層小亭,花珠頹坐在地,鼻頭、眼瞼哭得通紅,看著臨淄城中那座不甚遙遠的趙公子府:「姐姐,我該怎麼辦呀?」
她的身後,碧落未發一語,只是默默地將她的肩頭攬到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