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74章 男兒之立重千鈞(2)
「小姑母,」太史華向雲央垂袖一拜,表情卻頗為得意,「您也聽到了,這可不是侄兒強迫,子歡公子是有心憐香,自願應戰的。侄兒若不答應,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言辭相擠,語勢相迫,焉能說是自願?」太史雲央欠身轉向趙歡,蹙起雙眉遞去一個深長的眼神。
趙歡合掌:「太史姑娘的好意,趙歡心領了。但我話已落地,斷無收回之理,趙某願意與公子華賭這一局。」
太史華撫掌,兩手一攤:「你看看。」
「你!」太史雲央語氣一滯無奈地坐下,目光恨恨向趙歡挖了一眼,心裡氣道:「為了一個徐風這麼個玩物,你去跟人叫什麼勁?斗什麼狠?敗了暫且不論,縱然勝利名聲上怕也要留下污點。」
趙歡微笑著回應了她,似乎是有另一番打算。兩方人馬退回席位,各自準備一番。太史雲央看他神色從容,心裡稍安,卻又思及太史華一方強手眾多,而趙歡一行只有三人,說不得連他自己也要出場,不禁又擔起心來。
好好的一場詩會眼看便要成了武鬥,在場的士子中也不乏好事之人,這太史華是臨淄著名的紈絝,與他們向來不是一路,而趙歡又是別國的質子,亦是均無利益牽扯,大家都懷著看熱鬧的心情,等待著好戲上演。
這簽華閣中每一層都是頗高,其中又以這第三層的主廳為最,四根紅色立柱撐起了高高的斗拱,雕樑畫棟之上卻隱著一間暗房,這間小室藏於房頂的夾層之中,斜落的牆壁上開著一方小窗,居高俯下便能將席間的情況動態一窺無遺。此時,窗前站著兩位美人。
孔瑤緊緊注視著下面的少年,幾日不見,他似乎又長高了,卻也瘦了,皮膚黑了一些,眼睛卻更加明亮。
「你還不下去嗎?詩會已開始多時,您這位正主兒還不現身?」孔瑤問碧落道。
碧落未答先是一聲輕笑,又「唉~」的一嘆:「珠兒那丫頭囑我千萬莫要現身攪局,大姐卻又催我下去,妹妹倒是聽誰的好?」
她說起話來總有一股慵懶,像是對什麼都漫不經心,卻也似乎對萬事都從容在胸。
孔瑤皺一皺眉:「珠兒那丫頭真是胡鬧,分明是喜歡趙歡的,為何卻不讓你去幫他?」
碧落道:「女兒家誰不想看到男人們為她爭為她斗,只是珠兒性子痴直,不做遮掩罷了。」
孔瑤氣得一笑:「這死丫頭,我看人家分明是為那個『千嬌百媚』的徐風爭鬥哩!」
「人家?」碧落掩口,「好大的醋意!我看大姐才是關心則亂。」
「我呸!我會關心那個色胚?本就見一個愛一個,現在倒好,連男人也不放過了,想想便覺得噁心。」孔瑤皺了皺鼻,恨恨說道。
「那不知是誰,自打上次回來便鬱鬱寡歡,兀自一言不發,飯也不吃,酒也不喝?」碧落眸子眨巴眨巴,「可是自打那個什麼『色胚』生還的消息傳來呀,一頓飯連吃三大碗,還煞有介事地催我舉辦詩會。你倒說說,這人是誰?」
孔瑤板起面孔,一本正經道:「到底他曾兩次救過我,若當真死了,於心不安罷了。」
說話間卻見太史華一方已派人上到台上,而趙歡一行三人似乎還未決定由誰應戰,孔瑤不禁語速一急:「我不便現身,你快去阻止他們。」
碧落看她方才還要撇個清楚,稍一有草動風吹卻又自亂陣腳,不禁眼中一笑道:「大姐莫急,你瞧,你的那『色胚』似乎成竹在胸哩,說不定他又有什麼奇思妙想。下面有孟孫大叔在,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吧。」
「什麼我的『色胚』?」孔瑤嗔怪她道,卻見趙歡果真是從容自若,便也耐下心來。碧落吃她一瞪,卻毫不害怕,手上擰開一個黃銅小瓶,以暗香為號,向孟孫無常傳信。
香味絲絲裊裊,若有還無,孟孫無常抱著膀子,雙腿懸空地坐在欄杆打盹,忽然眼睛眯起一條細縫,心道:「小姐讓我保護趙歡周全,他們爭鬥的輸贏勝敗卻是不必管的。趙歡身為一國公子,想必自拿身份,不會親自應戰,只要他不親戰,便萬事好說。」
十字台上,力士頗不耐煩地向趙歡一抱拳,粗聲大氣道:「在下蒼追,首局我來出戰,不知子歡公子派何人應戰?」說著眼神便灑向孫奕、黑膚,心中暗忖:「若是比個頭比氣力,我自是不懼任何人,倒是那個小個子,說不定有什麼輾轉騰挪的技法,須要加倍小心。」
趙歡並未回答他的問話,而是徑自登台,在力士蒼追的對面的位置立定。
「不知公子所派何人呢?」蒼追眼睛一瞪又問。
趙歡還是未答,卻悠然笑了,緩緩轉身一圈,面向眾人攤開雙手。台下頓起一陣竊竊私語,心思通透者已經猜了出來,孟孫無常騰地從欄上跳下,眼中精光一閃:「這趙歡難道要以公子之身,親自對壘蒼追力士嗎?」
趙歡轉身盯住蒼追的眼睛:「不必問了,也不必驚訝,你的對手便就是我。」
「啥?哈哈哈,」蒼追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搓著大手大步踱出幾個來回,「子歡公子,俺老蒼下手沒個輕重,你四肢俱全地上來,俺可不敢保證能全須全尾下去,你還是換個人吧。」
「無妨。」趙歡還是這句。
「子歡公子,奴家賤命一條,不值得的,切勿為我行險啊!」那面的徐風凄然喚道。他雙臂被兩人反剪著,太史華掄圓了胳膊,正手反手,啪啪啪啪又是幾個耳光。
他又揪住徐風的頭髮,仰面提得高高,哈哈笑道:「汝等不知,子歡公子天生神力哩。蒼追你可切記,對壘之時若留有餘力,我便治你大不敬之罪。」
蒼追抱拳稱「諾」。
太史雲央欠了欠身,又欲出言勸阻,但見趙歡毫無退縮之意,便又重新坐下,卻覺坐立均不安心,憤憤罵了句「這小冤家」,出口自己便是一驚。
那邊徐風又是一陣哀嚎,少不得又挨了幾個巴掌。
趙歡表情無奈,他答應「武比」,雖也有路見不平之意,實際上卻更有自己的考量。此時聽徐風這麼一喊,心裡不禁起一陣膩歪:「本來是行俠仗義的好事,倒被喊得像是兩個紈絝子弟爭風,所爭之風還特么的是一男人。本公子本來名聲就不大好,常常被「小賊」「色胚」地叫,難不成日後又要無故背上龍陽之好的污名?」
「真是,真是……唉——」他的心裡本對徐風頗為怨怒,但餘光一瞟,看他雙頰腫得老高,模樣確實凄慘,也不忍苛責下去了,長長嘆出一口氣,如今也只有自己想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便由他去吧。
蒼追觀趙歡的表情不斷變化,卻似乎從頭至尾都沒把自己這個對手放在心上,不禁有些憤怒了,大手慨然做出一個請的動作:「既然公子無妨,那便開始!」
「且慢。」趙歡忽道。
「公子莫非改主意了?」蒼追問道。
「臨陣退縮,懦夫之行,為人不恥!」太史華高叫道。
趙歡卻渾似沒有聽見,對蒼追道:「既是比賽,便應事先立下規矩,怎麼算贏,怎麼算敗,都拿出一個章程出來。」
蒼追低頭看看趙歡的單薄身板,輕蔑地道:「規矩你定便可。」
「你最擅什麼?」趙歡問他道。
「當是角力!」蒼追回答。
「那我們便來比試角力!」
「如何比法?」
「在地下畫個圓圈,誰先出圈誰便算輸。」
「哈哈。」蒼追又笑了,他本以為趙歡會立下什麼奇怪的規矩,他本以為對手可能會以靈動的身法克制自己的巨力,卻未想到這趙歡堪稱白痴獨一份,所制定的規矩倒是處處有利於自己。
二人言畢,自有小僮拿著白漿在台上畫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圓。
蒼追舉步未動,趙歡卻已首先入圈,當心而立,對蒼追一勾手道:「放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