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39章 脫困入困(2)
李園心裡暗笑一聲,凡善隱忍者,都極為惜命,什麼寶貝能有自己的命重要?
但越聰明的人便越是好奇,他倒也想看看,長安君在這生死一線之時能拿出什麼稀罕物件。
趙歡的手自懷中緩緩舉起,只見他五指捏著的是一塊玄色的玉璧,啞黑之中透著火紅,說是玉璧卻又像鐵,表面閃耀著金屬一般的凌厲光澤。
李園看第一眼時只覺無甚稀奇,待要收回目光,目光卻像磁針一樣被它吸住。孔瑤的眼中放出熾熱的光芒,白薇也緊緊盯著它,一轉不轉。洞壁之上,百餘裸女俱被趙歡手中之物吸引。
趙歡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東西的模樣,他不知道這是何物,只是覺得孔瑤說什麼都要搶去,定然不是凡品。方才病急亂投醫,想用它誘住李園,此刻看來這一步倒是又給他蒙對了。
這東西只有巴掌大小,一手可握,清晰的觸覺傳來,趙歡心中熟悉的感覺更濃重了。這玉與他,倒像多年知交的老友,拿在手心,心裡便覺得踏實;此刻將它高舉示人,卻又有一種將它出賣的感覺,玉的表面凝出露水,似在掌中飲泣。趙歡心中居然生出後悔之念。
又一個轉念,心想如此寶物豈可就此蒙塵?便是李園當真殺死自己取了去,只要這玉不長埋於此,自己便也算死得值了。
「這是何物!」李園大為驚奇道,他的心思從來沉穩,縱使身逢絕境亦沒有過現在惶然不知所措的感覺。
「和氏之璧。」孔瑤的聲音響起,她的聲音里暗暗興奮,彷彿報出這個名字是她極大的榮耀;也有一種嘲弄,似乎是喜歡看人們被「她的」和氏璧煌煌震懾的可笑模樣。
趙歡拿玉的手微微一震,心裡已經巨浪滔天,混沌的思緒之中現出一道光亮,他突然驚覺,這個觸覺,這個顏色,不正是跟自己丟失的那塊「長生玉墜」如出一轍!
一瞬間,無數個畫面湧入腦海,和氏典當行,老朝奉的訕笑,扔在馬路上的假玉,飛馳而來的卡車,歷下邑冰冷的護城河水,美人裙下曖昧旖旎的體香……一切一切都像一個陰謀,一步一步地將他帶到了此處。
這便是命運的力量么?又或者說,是玉的力量?
白薇暗暗記起:「君父曾說過,這和氏之璧乃至聖至邪之物,食天下社稷,須以人命供奉,昔年卞和三獻,為它被連連砍去雙腳,卻依然日日大哭,不忍美玉蒙塵;沙丘兵變,趙武靈王守著和氏之璧被困行宮,活活餓死;當年大王看了一眼,便要用十五座城池同趙國換玉,連夜被太后羋氏宣入宮中呵斥了一頓,可是還是沒有斷念,想用無賴的方法騙取,趙使藺相如以玉碎相威脅,要求秦王齋戒三日,大王便真的就乖乖齋戒沐浴了三天,後來才發現被藺相如所騙,跟趙國的梁子便是這麼結下來的。」
李園神色不定:「和氏之璧?!為何此物竟會在長安君的身上?是了,定是威后,這糊塗的婦人對小兒子溺愛起來當真不可理喻,竟然肯將鎮國的寶物拿來給他。」
須臾須臾,趙歡的眼神第一個恢復了清明,他的體內似是有股力量,與這和氏璧極為親近,自己受到的魅惑反而沒有其他人那樣強烈。
他清朗的聲音在洞室中響起,嘆口氣道:「唉,如此寶物,只怕今日之後便要葬身這幽冥洞府,再無重現天日之時了,真是可惜。」
李園道:「子歡公子莫要浪費口舌,任你說的天花亂墜,我也不會上當。」
趙歡將玉璧放在自己秀挺鼻尖摩擦,似是與它親昵:「是么,我們三人現在手無縛雞之力,你只銷拿劍將我們殺了,這絕世的寶物就是你的,難道你不想要麼?」
「哈哈哈,當真可笑,你這誘敵的手段未免太拙劣了吧。你既這樣說出來,我又怎麼還會過去?難道我會傻到信你真的想死不成?」李園笑道。
「不不不,請注意你的說辭,不是拙劣,而是直接。」趙歡說道,「我不想死,我就是要你過來,然後將你殺死。然而我卻實在沒有幾分把握,說不定到頭來死到是我自己。但你不過來,這和氏璧便永遠別想得到。我就是想和你賭賭看,究竟是誰能帶著寶玉離開洞穴,不然如此寶物長埋地下,豈不真是世人之悲?」
「子歡公子當真是個妙人,說出的道理雖然匪夷所思,卻又直擊人的心底。此刻站在此處人的如果不是李某,怕是早就著了你的道。」李園說道,眼神卻開始飄忽閃爍起來。
「罷罷罷,你既如此無膽,這和氏璧我便即刻摔碎在地,也莫叫美玉在這漆黑地底寂寞等待!」
說著他雙臂上舉,眾人皆是一聲驚呼。
「瘋了瘋了,你真是瘋了!你明知道我是不會上當的……」李園煌煌說道,本想激他一句「你倒是摔」,卻始終無法再說出口。他緩緩下身,撿起了掉在地上的短劍,他發現若是今日不去賭這一次,自己後半生說不定都會為此感到後悔。
孔瑤忽然發現,這小色胚竟比自己還要懂得魅惑。趙歡的臉色並不好看,他確實在賭。
一步,短劍在李園掌中旋轉幾圈,被他倒執在手。白薇的目光一凝,這李園的劍術倒是比自己預料得還要厲害幾分。
兩步,短劍被他橫於胸前,略略矮身,含胸縮背,便是個穩定的劍架。
倒執是為「非攻」,收身是為「墨守」,李園的劍道竟然出自墨家。
三步,李園探履橫移。
四步,他的身形忽然又一矮,這是展動身法的前兆。
「動手!」趙歡見他已作勢欲發,連忙急道。二女確實早就做好準備,哪裡在聽他號令。
一條虹袖直擊而出,不似先前那麼靈動,反而顯得有點笨拙。
李園那矮身一下其實卻是佯攻,先前二女與司馬來打鬥之時,他便暗自觀察,在心中早算好了距離,他恰恰站到二女的攻擊範圍的邊緣,他現在只需輕輕向後一縱,那條虹袖如何也觸不到他。
果然,他輕易便從虹袖的末梢脫身出來,然而身子卻猛地被向前一帶,重重地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