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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雪月風花夜

  趙歡所乘的馬車與公孫伏英方向相反,一輛直奔著宮城,一輛卻一頭扎進鬧市。 

  齊國中大夫王卷不安地坐在車裡,又一次將門帘掀起一縫,縮頭縮腦向車外望了幾眼,頗有些不耐地問道:「子歡公子,王某已經答應配合你了,還望你也坦誠告訴在下,咱們到底要去哪裡?王某死也死個明白。」 

  「王大夫,你這說的哪裡話?」 

  趙歡真心不是故意瞞他,到底?實在是他自己心裡也沒有底。他本想以自己為誘餌,把秦國刺客來個調虎離山,呂不韋和衛離才好按計劃進行下一步行動。想法是很好的,實際一操作才知道自己還是太天真了。他前世的時候看書時看到「誘敵深入」啦、「圍魏救趙」啦、「草船借箭」啦,總覺得這些個所謂妙計也不過如此。現在細細一想,如何誘敵?如何統籌?如何掌握好度?竟處處都是春秋筆法,含混一下就過去了。不知多少的艱難抉擇、精謀深慮、投機決斷才凝練成了這些短短几字的成語典故。方才驛館誓師,慷慨陳詞,熱血洶湧的瞬間他真的以為自己成了橫刀立馬的大將軍,出了門來才知自己要裝的逼,含著淚也要裝完。 

  情勢如此有對策要上,沒對策瞎對策也要上。是以馬車一出院門,他便命御手駕車在鬧市亂轉,心想著至少讓敵人摸不著頭腦,來個亂拳打死老師傅也說不定。王卷問他,他其實也在思考,片刻他反問王卷道:「王大人,不知這臨淄城中夜晚最熱鬧的是何去處?」 

  王卷仰頭拈指捋了捋頦下美須:「熱鬧去處?若是白天,那太史高的相府外的街市門客如流,商賈雲集。至於這晚上嘛,自然當屬城南簽華閣。」王卷說著似是進入到了自己的遐想,講到最後已是男人特有那種「你懂的」語氣。 

  「是妓院嗎?」趙歡很誠懇地問道。 

  「公子怎可如此說話,」王卷憤憤然一撣衣袖,似是在將某種穢物抖落,頗為虔誠地道,「想那簽華閣閣主碧落小姐才貌俱佳,每月月中論戰,其見識才學連稷下的學者們也都是極佩服的。其餘眾女也都是各懷所長,譬如那位花珠姑娘,小小年紀卻舞技精絕,普通的大戶宴飲花重金去請,人家都未必肯去。」說著頗為嫌惡地看趙歡一眼,「公子可瞭然了?」 

  「嗯,瞭然,是高級妓院。」 

  王卷大夫垂頭無語,趙歡用手指關節敲敲車壁,招呼御手:「往簽華閣。」 

  「得令咧!」呂不韋手下的車把式果是一把好手,一扥韁子,車廂未動,方向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調轉,馬車朝著城南而去。 

  臨淄雖是一國之都,終究還是無法同後世的不夜之城相比。寬闊的道路上人少車稀,公子歡的馬車一路疾馳,不足兩刻就來到簽華閣下。御手在外招呼:「公子,到了。」 

  趙歡挑開門帘,跳下馬車,只見一座紅色的樓閣式建築,分為三層,每一層都有六七米那麼高,三層之上還有一個獨立的亭閣,這在當時已算是非常高大。車馬停處在一條河邊,這簽華閣便是建在河灣懷抱,整個建築燈火通透,金碧輝煌,白紗飛於窗外,影像映照水中,配上紛紛落雪,極具視覺震撼。 

  但問題是,沒有人啊! 

  趙歡詢問地看向王卷,卻發現他也是一臉疑惑。 

  趙歡驀地打了一個寒戰:這種場景……怎麼有種《青蛇》的感覺? 

  再看這地形,由於建在河邊,簽華閣同周圍的街道都拉開了一段距離,形成了一個頗為空曠的小型廣場。趙歡真是欲哭無淚,這場地簡直就是專為「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搭建的嘛。多少年後,太史公司馬大大憑空添上幾筆,又是刺客列傳里的一段佳話。 

  「不對啊,平日里此處是極熱鬧的,今晚邪了門了。」王卷道。 

  趙歡在心裡已把他家的親戚問候個遍,突然激起一絲警覺,目光掃去,只見街道末頭幾個縮頭縮腦的影子。 

  「終歸還是來了。」趙歡心中道。 

  人生是場戲,拼的是演技。如今情勢,也只能應著頭皮演下去了,於是拽著王卷闊步朝簽華閣走去。 

  王卷雖不知秦使暗殺之事,也發覺出情況不對,總覺得有幾道目光盯著自己,剛想去看…… 

  「別回頭!」趙歡低聲囑道。於是兩個人像《古惑仔》中山雞被小混混堵住的鏡頭一樣,邁著看似平穩實則忐忑的步子來到了簽華閣下。 

  兩人走到一半時就發現其實並非空無一人,門口似乎立著一個孩童,待走進了才知原來是個侏儒。只見他身著錦緞華服,一頂高冠倒似有半個身子長。見到二人,侏儒似模似樣地躬身為禮:「我家的小姐們都去了曲阜訪友,兩位閣下還是請回吧。」他身形矮小,聲音也同孩童一般,只從花白的頭髮才看得出其實已經人逾中年。 

  王卷哎呀一聲:「是了,正主們不在,又下著雪,所以才會如此冷清。子歡公子,我們還是走吧。」 

  走?強敵環伺,這時候走命就沒了。趙歡也不招呼,邁開大步就往裡面走去。侏儒反應不及,已被他來到閣內。 

  「誒,你這人怎麼不聽人言!」侏儒也邁開「大步」追至,見趙歡仍走,撲過去一把扯起他的褲腿,卻被趙歡一扥,帶倒在地。侏儒翻身而起,眼中兀然泛起一抹殺機,不知為何,忽又神色一變。 

  趙歡回頭見他摔倒,頗為抱歉道地作了一揖:「大叔實在對不住了,江湖救急,我們暫借貴閣一避。」 

  侏儒大叔搖著頭撣去身上塵土:「罷了罷了,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咯。」背起手來,徑自去了。 

  趙歡心中突然閃過一道光亮:如此情境,不若唱上一出空城計吧。 

  …… 

  …… 

  不遠處的一處小樓,一個皓齒明眸的小姑娘伏在窗欞看雪,忽然眼睛一亮,對屋內脆生生道:「姐姐快看,咱們的閣里來了個好生俊俏地小郎君呢。」 

  屋內一位容貌清麗的美人正在用一根青釉瓷杵研磨香料,聽見妹妹的話,手頭動作仍舊不停,探頭向著窗外望了一眼,失笑道:「離那麼遠,你倒是眼尖,還能看出俊不俊來。」 

  「人家就是能看到嘛。」小姑娘換了一個姿勢,倚在窗上,「好生奇怪,這麼俊俏的小郎君,跟一個小老頭在亭中干坐。」 

  「他是趙國的公子,他旁邊的那個是齊國的大夫。」美人淡淡道,研磨完畢,又開始稱重、調製,似乎她的注意力只在這個上面。 

  「趙國?那是珠兒出生的地方呢。」小姑娘道,「要是珠兒能勾了這俊俏小郎來,將來豈不就回趙國做君夫人了?」 

  「不知羞臊的丫頭,這話也是說的的?那麼多的大官兒要贖你你怎地不肯?」美人掩口笑道。 

  「人家不喜歡嘛,這種事,講眼緣的。」珠兒將尖尖的下巴放在窗上,微張著櫻桃小口,露出如瓠犀般整齊而潔白的門牙,忽地支起小腦袋氣鼓鼓道,「都怪阿姊,偏讓咱們說去了曲阜,卻還不是在此處賦閑。」 

  美人終於將香料調製完畢包成了小包,以玉臂撐著凹了一凹弱柳般的細腰:「阿姊是做大事的人,這麼做一定有她的安排。你可知道,你的小郎君是個花心大蘿蔔,邯鄲城裡不知多少他的風流韻事。」 

  「魅力大嘛。他既然這麼好色,不去玩女人,怎地與老夫子枯坐?」珠兒回頭問道。 

  「不知道。」 

  「上通天文,下精地理的碧落小姐也會不知?」 

  「傻丫頭,姐姐又不是神仙,豈會樣樣知曉。」美人笑罵,又道,「我只知道,有人想要殺他。」 

  「那麼珠兒便去救他。」 

  「如果要殺他的人是阿姊呢?」 

  珠兒吃驚地張大了嘴,眼神一飄,又道:「快看,又有人了。」 

  「是兩個姑娘。」美人道。不知何時閣中已經多了兩條倩影。 

  「啊,」小姑娘嘟高了嘴,「人家的小郎君被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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