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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夜斗

  主將重創,護衛士氣大挫,戰局演變為一邊倒的屠殺,趙國數百精銳將士,合長安君府百餘號家僕女婢盡被屠戮。 

  黑武士的頭領親自登上主車,忽然覺到哪裡不妥。 

  自發起伏擊起他的眼睛就從未離開這輛華麗的車乘,確信期間無人上下,也沒有任何異常,但就是它太正常了,正常得反常,正常得讓人莫名心慌。 

  千百思量,其實都在一瞬之間,他大步搶前,將緊閉的門扉一掌擊碎,車內果真空空如也。 

  「大哥!」伴隨一聲長嘯,山上下來一人,猿臂蜂腰,鷹目如電,正是那手開巨弓的麻衣箭手,只是不見了他那張牛角大弓,腰間掛的是一副尋常弓箭。 

  「二弟,快看。」黑武士頭領將他引至車前。 

  「人呢?」麻衣箭手也是愕然。 

  「人不見了。」黑頭領大手一攤,顯是極為困惑。 

  麻衣箭手道:「大哥莫急,應當還未走遠。」他閉起眼睛,抬手制止了大哥的「還欲再言」。 

  黑頭領素知二弟五識敏銳,高聲下令:「都莫做聲!」 

  林風颯颯,汨汨的鮮血淌紅了土面,幾個武士不自覺地咽了咽唾沫,突如其來的寂靜讓人有點不太適應。 

  麻衣箭手面沉如水,緊閉的眼皮下面眼珠不停轉動,他的思想彷彿化也為了風,在吹拂,在穿梭,在追索。驟然他張開雙目,摘弓抖腕朝著馬車上空放出一箭,原本湛藍、空無一物的天空居然破了,撲簌簌掉下一物,飛出一條人影。 

  人影橫越長空,勢道極快。麻衣箭手向其補射一箭,那人影的速度也絲毫不減,待眾武士反應過來,已不見了。 

  眾人皆是一聲扼腕,入林搜尋自不必言,再看那掉在地下的東西,原是一塊藍色綾子,與天空的顏色一般無二。 

  眾人均想那人定是借著這張藍綾障目,只是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可以懸在半空。 

  麻衣箭手蹲在地上檢查血跡,雙眉緊鎖猶自思忖:「奇怪,是中了的。」目光一凝,自血色的土中發現一物。 

  「二弟,有何異常?」黑頭領急切問道。 

  「沒事,不過是……一塊碎了的……玉。」 

  麻衣箭手思忖無果,將玉扔至一旁,拍拍手道:「大哥練出的巨靈手,配上小妹的自創戰法斷然威力不俗。」 

  「只是可惜。」黑頭領搖一搖頭,再說話時,眼中的失望之色已為平靜取代:「對了,可有看到小妹?」 

  麻衣箭手道:「小妹,她不是同大哥在一處么?」 

  黑頭領苦笑著一拍額頭:「先前是在我處,戰事一開我囑她留在林中,誰知一個照看不到,又不知跑哪裡去了。」 

  麻衣箭手道:「小妹的武藝你我清楚,大哥實不用太擔心的。」 

  黑頭領道:「這碎女子,忒是不讓人省心。再過得兩年,催促阿大趕緊給她尋個婆家。」 

  麻衣箭手接話:「只是不知哪家的男娃多命,敢來娶我白家小妹。」二人對視一眼,會心而笑。 

  這時一士卒上前:「將軍,那人作何處置?」三人一齊望去,只見余智威癱軟樹下,雙眼空洞已經沒有了焦點。 

  黑頭領看向二弟,麻衣箭手緩言:「此人在我奪帥弓下三箭而生,乃天不棄也。我已無法殺他。」 

  黑頭領略一點頭,此人護衛不力,斷是無法復命交差,況且右側肩胛盡碎,縱然苟活也是廢人,便由他生死又有什麼要緊。 

  月下,無名山岡。 

  戚氏將脅下的長安君放在一塊大青石上,只見他面如死灰,似已沒有生息。「難道死了?」說著便踢他一腳,長安君又大聲呻吟起來。 

  戚氏神色稍緩,為其檢查傷口。傷在頸部,但卻不深,原是頸中佩玉為他擋了一下,戚氏不禁在心裡暗罵:「果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見他性命無憂,戚氏暫放一旁,拭了拭額角細汗,凝神調息。這一口氣負重疾行百十里,饒是她氣息悠長,也頗感到有些吃力。 

  長安君被藍色綢布緊緊包裹,眼睛和口皆被封著,卻仍不安分,不停在原地蠕動,發出嗚嗚哀嚎。戚氏再踹他一腳,啐道: 

  「你這色胚,死一萬次也不足惜,若不是有人出大價錢保你性命,此刻還能聒噪?再不老實,割了你那物事下來!」 

  長安君全身一凜,立刻挺直身子不敢動彈。 

  戚氏失笑,柔聲道:「你小小年紀就學得那麼壞,不如讓姊姊去了你的禍根,以後做個謙謙君子可好。」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柄亮銀銀的短削,貼著長安君身子比劃來又比劃去,最後停在那處,咬嘴唇道: 

  「嘖嘖嘖,只可惜了這小東西,那麼能折騰人。」 

  長安君劇烈掙紮起來,極力想逃開刀刃,奈何他被綁得像條大菜青蟲,好半天才蠕到石塊邊沿,被戚大美人小指一勾,就拉了回來。 

  遠處灌木叢中傳來咕的一絲輕笑。 

  「何人?」戚氏寒眉倒豎,厲聲高喝。 

  一陣樹影婆娑,自林中幽暗處走出個玉面玄衣的俊美少年,含笑反問:「姑娘何人,敢來管七雄的事?」 

  「喲,好生俊俏的小郎。只是說出的話,如何讓人聽不太懂。」戚氏聲調一變,和氣說道。 

  少年亮出佩劍:「我問姑娘聽不懂,那只有讓我手中的劍問。」 

  「小兄弟好不講理,奴家教訓自家丈夫,與你何干!」 

  說到最後一句,戚氏身形陡起,以極其飄忽的身法搶向少年。少年則似早有預料,雙手執劍,斜斜遞出,好似刺向空處,實際上恰將來敵的攻路封死。 

  戚氏一個擰身,轉攻側路,一柄短削靈蛇疾吐,寒光罩向少年身上的五處要害。 

  少年不徐不急,橫豎劈出四劍,他使出的招式樸實無華,甚至略顯笨拙,只有身在其中的戚氏感到其劍意剛瞻果決,竟有凌人之威。 

  大巧若拙,大道至簡,這少年的劍法沒有絲毫多餘花哨,小小年紀能有如此造詣,定是用劍的高手從小悉心培養。 

  少年穩紮穩打,挺劍進前,明明動作不快,配合腳下步法卻顯得咄咄逼人。寥寥數招,攻守易勢。戚氏漸戰漸退,心思一轉,將左臂背到身後,單以右手接招。 

  少年不知她耍的什麼把戲,只得對這藏於身後的一臂加倍留意,心想管她使什麼陰謀詭計,我便是一劍殺過去,管叫她有來無回。思想間又過數招,劍削正面相擊,兩人俱被震開。然而劍長削短,長劍未及回勢,短削已划向少年左肩。 

  少年反手向外一格,戚氏右手棄刃,將少年手臂扣住,左臂自后甩出,直照他頭面而來。少年抖腕疾削,戚氏竟然不閃不躲,手臂像蛇一般游上長劍,纏住了他的腕子。少年驚疑未定,戚氏異象又生,一條白瑩瑩的胳膊自胸前撐衣而出,手握短削戳向前心。 

  少年大駭,他雙手同時被制,眼看刀刃就要碰到胸前,寶劍奮力一絞,下半身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向上凌空折去,短削再次刺空,戚氏的「左臂」被生生絞斷,定睛一看卻是填充了野獸毛皮的緞子,哪是人的手臂。 

  一擊不中,戚氏連撤幾步站定,將斷掉的假臂扔在一邊,左側的衣服重新穿好,才悠悠嘆道:「這樣竟都被你躲過了。如此身手,只可惜是個雌兒。」 

  「你如何知曉……」「少年」愕然,下意識地看向胸前,忽覺不妥,重新將劍勢拉好。 

  「呀,」戚氏像是驚覺什麼大事似的,「莫不是她看上了我家男人?我家男人雖說好色,模樣倒是極好看的。嗯,這便說得通了。」她自言自語,拍手說道。 

  「你這無恥女人,嘰里咕嚕說的什麼屁話!」「少年」大吼,挺劍殺來,已不能似先前穩健沉著。 

  戚氏也不回招,一邊躲閃一邊道:「哎呦呦,一個姑娘家,整天屁來屁去忒的不好。將來進了我家的門,少不了要好生調教調教。」 

  「呸,誰要進你家的門。」「少年」啐道。她越急越氣,偏是越發追她不著,越追不著她,心中就越氣惱,腳下的步子也漸亂了章法。 

  戚氏嬌笑道:「好妹妹,我家男人雖好,卻難侍奉,姊姊樣樣教來,妹妹可學好了,這第一件便是……」 

  「少年」臉兒脹得通紅,她雖從小跟著哥哥們生長在行伍間,但到底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哪裡聽過這些渾話?戚氏看準時機,忽道一句:「不陪你玩了。」背後飛出席天卷地的五色綵綢,腳下輕輕一點,身形翩然後撤,旋而隱沒其間。漫天繚亂的綵綢層層收斂,包向「少年」,倏然成了一個布團。 

  「少年」劍舞狂風,布團應聲破為無數碎片,眼前卻只剩下孤月寒涯,哪裡還尋的到戚氏和長安君的人影。「少年」心中氣極,忿忿揮出一劍,一棵不知生長了幾百年的老槐從中而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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