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怪醫葉時謙(上)
墨藍向外不斷擴散,飽蘸濃墨,在天空作上了曠世奇作。皎潔明月灑落一船星輝,漫天玄妙深邃的星海,有一顆流星承受不住風的載重,在天空中劃過一道明顯的光路。群峰漆黑,卻隻有連綿起伏不斷的丘壑峰穀在明月背後深藍的天幕上劃開一條清晰的輪廓,偶爾有夜梟鳴叫數聲。
月下,一女子麵對著絕壁迎風而立,一襲紅衣似火,晚風吹動,素紅衣袂翩然起舞,頗然有種鬼魅的意味。微風拂動稠密大樹投射在地上的斑駁樹影,勾勒出詭異的圖像。
紅衣女子身後,一黑衣男子單跪在地上,低著頭不敢抬頭直視眼前的女子。
“事情辦得怎麽樣了?”許久,一陣女聲在幽寂的空穀傳向,聲音經過微風的過濾,最終隻剩下冰冷冰冷無溫度的強調,淩厲地貫穿男子的耳膜,讓他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回主子,練涵歆被蛇群圍攻,掉下了懸崖,她這次不死也隻剩半條命了。”男子小心地回答,生怕說錯了一句什麽話惹得眼前的女子怒火中燒。
“你確定是親眼所見?”
“是,屬下是親眼看到她掉下去的。”倏爾,黑衣男子好像想起了什麽,“對了,好像還有一個男的,那男的看著挺眼熟的,可是想不起來是誰,不過主子請放心,那男的也被蛇咬了,估計是活不成了。”
聞言,女子猛然轉過身來,一張清秀的小臉在月光下一展無疑。一雙靈動的秀眼隱約閃動著邪氣,朱唇輕輕向上揚起一道弧度,那張絕色的容顏因為月光的陪襯而顯得越發慘白。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有名的蛇蠍美人鐵羽碟。她不是已經被淩清羨禁足了麽?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她跟身後的黑衣男子又是什麽關係?這一切,又有誰知?
鐵羽碟淡淡開口:“很好,你下去吧,必要的時候我會叫你的,你快走吧,不要讓別人發現了。”
得到允許,黑衣男子光速似的消失在漫漫黑夜中,對他來說,在這裏多呆一分都是煎熬的。
明眸微眯,玉手在唇邊輕輕吹出一陣長而悠揚的聲音,聲音在這黑色囚牢中顯得格外淒異。霎時,一隻黝黑的老鷹劃破天際,飛旋著停落到她肩頭上,一雙黑曜石般的瞳子閃爍著撕扯獵物的殘忍。
鐵羽碟撕下一塊碎布,輕輕在上麵寫下幾個字,將碎布綁在它腿上。不等鐵羽碟的下一個動作,黑鷹像是通了人性一樣,識趣地撲閃著雙翅,朝著遠方飛去。
看著漸行漸遠的黑點慢慢消失在黑夜,鐵雨碟眸中閃過一道轉瞬即逝的冷鋒:“哼哼,練涵歆你這個小賤人,我看你還不死?哼,淩清羨,別以為你把我禁足就可以限製我的行動,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跪在地上求我殺了你,哼哈哈哈哈……”
陰風四起,衣袂蹁躚,鐵雨碟終於止住了笑聲,運足內力,腳尖點地,借著輕功離開這裏,既然已經確定練涵歆這個小賤人必死無疑,那就趕快回到冰月閣,要知道她現在可是戴著禁足之罪私自下山,要是被淩清羨這個老妖婆逮個正著,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一滴滴的雨水在天幕中垂下顆顆透明的珍珠,從天幕中回旋著射向大地,碧葉經過雨水的洗禮變得越發生機勃勃。
隻聽得到洞中的水滴答一聲,像是誰的憐憫。朦朧中的夢境迷離變幻,有穿透了眼皮的光明,似乎是什麽冷光一閃,石壁中的藍衣女子有了微微蘇醒的意識。
疼……
柳眉蹙起,想要壓下胸口上一處隱隱的痛。
茶香嫋嫋,輕煙悠然而上。明亮的魚燈照著藍衣女子略顯蒼白的臉,燈火閃爍中,有黑影搖搖晃晃,可是卻無法看清眼前的景物。
幽幽燭影在牆壁上不斷晃動,倏爾,一陣悠揚的琴聲悠悠地在整個石壁中回響。練涵歆扶著牆壁,悠悠琴聲鑽入耳朵,不知為何,內心竟一下平靜了許多,胸口那撕心裂肺的劇痛也慢慢淡下來。
微微閉目,向丹田運聚真氣,調整內力的紊亂,而後,重新睜開星眸,終於將方才視線裏的一切模糊看清,一襲白衣勝雪淡淡向身後道,“你醒了?”
優雅的琴聲隨著話語的落音戛然而止,隻有餘音殘繞在上空,久不絕於耳。撫琴人是一位六十多歲的白發老人,他的聲音雄厚蒼老,卻掩蓋不住一股內在的威嚴。風韻猶存的白衣老人在凜然中多了一份安閑慈祥。
“請問閣下尊姓大名?”經過一番調整,練涵歆的麵色漸漸有了血色,這時老人轉過身,一張飽經風霜的容顏上,難以掩飾歲月留下的刻痕。她毫不畏懼地與他陰暗的眸光對視。
“行走江湖,名字隻不過是一個稱呼,更何況老夫早已退隱江湖,不知也罷。”沉默持續了許久,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方才聽見老人那自嘲的聲音。老人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中閃爍著絲絲複雜的神色,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麽。
練涵歆並不愚笨,她突然朝老人拱起雙手作揖,目光中流淌著真誠:“多謝前輩出手相救。”
老者似乎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眸中蕩起了層層笑意,淡然地望著毫無畏懼他目光的藍衣女子,一股欣賞的意味忍不住悄然浮起:“哦?姑娘說笑了,老夫一介莽夫,一不懂療傷,二不會武功,何談出手?何談相救?”老者淺淺一笑,反問。
“前輩謙虛了,剛才晚輩內息紊亂浮動,血液急速流轉,若不是前輩的琴聲及時壓抑住了晚輩的內力,恐怕晚輩早已步入鬼門關。前輩會不會療傷晚輩不知道,但是要說前輩不會武功,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第一,這裏是絕壁陡崖,若不是武功奇高的人,不可能活得下來,第二,如果晚輩猜得沒錯,前輩剛剛談的那首曲子應該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鳳凰台上憶吹簫’,彈奏此曲有很多講究,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彈奏者必定內力非常雄厚,否則會被自己的內力反噬。”練涵歆輕笑一聲,依舊不溫不火,心下卻一片空明,眼前的這個人,絕非是常人。
誰知老者聞言轉而大笑:“哈哈哈哈……老夫活了幾十年,從來就沒聽說過什麽‘鳳凰台上憶吹簫’,想不到老夫一介莽夫,今日竟然聽到有人稱讚老夫武藝高強,哈哈哈……荒謬,真是荒天下之大謬!”
老者的笑聲中隱隱藏匿了一絲蕭楚,心酸漸漸在他的眼波中蕩漾開來。練涵歆看著眼前笑得有些瘋癲的老人,心頭突然泛起一陣不知名的悲傷,興許是老人的憂傷感染了她。
“你走吧,你的任通二脈老夫已經打開了,毒已經大致解了,但是你的血液似乎跟你體內的毒產生了共鳴,老夫無法完全排除,不過,這些殘毒不會危及到你的性命。”狂笑過後,老者突然下了逐客令。
她訝然抬頭,正對上老者淡然的目光,卻飽含著一絲憂慮。練涵歆再次運功,感覺體內經脈順暢多了,整個人好像脫胎換骨了一般。雙手作揖剛欲離開,腳步突然戛然止住,轉身問道,語氣略到焦急:“前輩,請問有沒有看到一個跟我一起墜崖的人?”
“不用找了,他沒救了。”老者重新坐到琴前,手指在琴弦上輕撫,一曲悅耳的音樂飄蕩在整個絕壁上,“怎麽?他難道是跟你殉情的心上人?”
“怎麽會?他武功不是很好麽?”練涵歆還沉浸在震驚中,根本沒聽到老者說的後麵那句話,手指微微有些發顫,她的眸光中反射出了不可置信的驚訝,終究還是害了他麽?
“嗬嗬,誰說武功好就會沒事,世界上武功高強的人多了去,他們不也一樣變成一堆黃泥?”
“他在哪裏?”她疑是沒聽到老者的話一般,自顧自地問道。
老者輕歎了一聲,化琴聲為利劍,左側上方石壁上垂下的藤簾立刻被割斷幾節,藤簾裏麵的風光一覽無遺,一襲紅白相印的身影印入練涵歆的眼簾。藤簾背後的人麵色慘白,隨時可能奄奄一息,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原本潔白的衣裳如今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腳尖輕點,一道藍影朝著藤簾飛去,將昏睡的人兒攬起來,用輕功飛回地麵。
“瀟洛,瀟洛,瀟洛你醒醒啊?”將他倚靠在石壁上,輕輕搖晃著他的身軀。
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卓越風采,江湖上的遊刃有餘和多謀善斷此刻全數褪去,隻餘下一個最真實的背影。看著一向神采奕奕的瀟洛,如今卻為了救她這個素未謀麵的陌生女子,竟弄得如此狼狽不堪,瀟洛,你真是個大笨蛋,枉你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盟主,簡直就是一個大白癡!
“丫頭,他已經沒救了,你再怎麽叫也是無濟於事。”盡管老者這麽說,但是練涵歆還是不肯死心,依舊帶著哭腔呼喚著他。老者長長歎息,手指忽然停止了動作,餘音回繞。
“丫頭,他也不是完全沒救了,這裏三十裏外有個天子山,山上有一位名醫叫葉時謙,你若能向他求得碧血齊蓮花的果實,他應該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葉時謙?”練涵歆停止呼喚,轉頭望向老者,霎時,她對葉時謙的記憶在腦海飛快搜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