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五節 替罪
王洪嘿嘿一笑,自顧坐上太師椅,翹起二郎腿,茗了一口茶:“聖人呐說“自有天定”不是?這皇宮裏誰才是天?兩位公公不知道這天說誰?誰又能稱的為天?”
王洪的一番強調,驚醒了黃安和莊孫明二人。
“王公公的意思是……咱家還是不太明白!”黃安揣著明白裝糊塗。
王洪的話已經說的夠透了,可以說透的不能再透。可黃安依舊裝不懂,一臉茫然的盯著王洪,期盼他能解說個清清楚楚。
莊孫明何等聰明,既然黃安都裝不知道。那這主意如何定奪,當然要順水推舟的讓開了話匣子的人去決定了。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猜度聖意並不難,難的就是由誰去做這個“出頭鳥”。成了,那是大功一件,不成,倒可以推脫的一清二白。
“沒錯啊!”王洪輕拍大腿:“你們想呐。如今齊王、康王兩位的票數,加上咱們三個,會有怎樣的效果?”
“這還還用問。要麽是齊王,要麽是康王,要麽……”黃安故意將最後這句話拉的老長。
“對呀,要麽就是兩人的票數一致,剩下的就由聖人裁決。如此一來,既彰顯了聖人的仁德武功,又不失聖人天威……”王洪卻沒有讀出黃安的小心思,反倒覺得自己能夠猜度出聖意,那是無上光榮的事兒。
“嗯……”黃安沉思片刻:“王公公這麽自說,咱家倒也明白了……那咱們就這麽辦,由我來投康王,莊公公和王公公二位呢就投齊王。今日晚宴前就把帖子遞上去,莫耽擱了明日的朝會!”
三人計議已定,提筆寫下選票,交由黃安呈遞到寢宮之內。
聖人年歲已高,到了這個歲數的人,就不敢貪睡了。早之前聖人都會選擇午休一個時辰,可現在,躺在軟榻之上,睡意全無。
倒不是不困,而是舍不得睡。索性披上薄衣,領著一班宮女小太監去後花園賞花喂魚去了。
秋天的園子裏百花齊放。皇宮的後花園有著全天下最好的園丁照應花草,整理花卉。各色花兒層層疊疊,錯落有致,使得百花五顏六色並不會顯得亂糟糟……
玉池裏的魚兒也是精挑細選的,全身不能有半點瑕疵。金色是金色,紅色是紅色……絕不會讓魚兒染上不同的斑點,影響了觀賞的樂趣……
一班宮女前呼後擁迎著永寧到了後花園最高處的涼亭。剛坐下來喝了幾口茶,這邊黃安就捧著票選找來了。
“黃安,你來的倒挺湊巧……來來,嚐嚐這離月國上供來的果子……”
亭下石桌上,擺著一盤想起蘋果的紅果,全身血紅,是離月國特有的水果,名叫“紅丹”。
聖人取了一顆,遞給黃安。黃安哪裏敢接,唯唯諾諾:“奴才怎敢……”
“知道離月為什麽要進貢麽?因為西渡關一戰,陳勇信將他們打怕了……他們想用這些貢品換回自家的降卒……朕知道,這個買賣虧本,是咱們雲照虧了。可是朕卻不能不受著……為什麽?因為咱們現在實在沒有精力繼續打下去……既然離月的態度對了,就賣點麵子給他們,。以昭示我雲照的天威!而你們司禮監在這件事裏是有功的,有功就有賞,這果子,朕便賞給你們司禮監了……”
黃安連忙跪謝天恩:“聖人萬歲,替聖人辦事,原是咱們的福分……”
“嗯。回頭我讓人給你送過去!說吧,是不是決斷了……”聖人輕描淡寫,並無太多表情。
“回聖人,出來了。齊王,康王二人各九十四票!”
黃安念完,緊盯著永寧帝的臉,期望從他的表情中能夠讀出些甚麽。
可是黃安失策了,永寧帝依舊平淡如初:“噢?這麽說齊王、康王的票數一致了。”
“是!”
“是誰的決定……”
“這個……這個……”黃安讀不出永寧的想法,一時不敢直麵回答這個問題。
“誰!”永寧終於拍了桌子,有些兒憤怒。
“是王洪王公公……他以為……”黃安立刻顫顫巍巍的答到。
“叫他來見朕!”永寧一手推翻了桌子上的茶水,憤怒的更加明顯。
黃安那敢有一絲停留,一路小跑回了司禮監的議事房,途中險些磕了倒幾次。
永寧等了片刻,王洪跌跌撞撞的跑了來,撲通一聲跪下,口中直呼:“奴才叩見聖人……”
永寧帝麵色鐵青:“聽說是你的意思,讓這票選打了個持平?”
“這個……這個的確是奴才的意思。可奴才也是以……”王洪額頭掛滿汗珠,後背早已濕透。
到這會他才真正體會到被人出賣的感覺。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誰讓自己自作主張,以為了解了聖人的心意,做了這麽一個天大的決定!
“行了,還找借口……這件事是朕讓你們去做的,原本朕不應該約束你們,可是你卻假借朕的旨意,故意操縱票選,這個簪越之罪,你可知當如何懲治?”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王洪碎碎念,腸子早已毀了青:“奴才甘願領罰!”
“好,朕念你一向忠心耿耿,便罰你免了司禮監的職務,到禹王府上做個奴才去吧……”
聽到永寧帝不殺之恩,王洪老淚縱橫,連連扣頭……這算是最好的結局,司禮監的烏紗帽是每一個太監夢寐以求的,可惜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已經在他寫出齊王名字的時候,已經離他漸行漸遠了。
永寧說罷,屏退左右宮女。
那些宮女眼見著聖人發火,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唯恐牽連了自己。此時聽說不用斥候下去,立刻逃也似的退了下去。
“王洪,你上前來!”
王洪跪爬近前,不住扣頭:“奴才謝聖人不殺之恩……”
“行了,別碎碎念了……現在沒人,朕告訴你,你沒有錯,你猜的很對……”
王洪怔了怔,沒聽的太過明白。
永寧繼續說道:“不過,你這個性格不適合在司禮監待著,你明白麽?”
“奴才明白……”
經過這麽一事,王洪也想明白為何黃安伴君這麽多年,竟猜不出聖人的意思。實際上黃安早就明白了,不過他不能說,畢竟立儲可不是一件小事,辦的不妥,牽連的自己的高官厚祿。所以黃安才會一步一步的誘惑王洪說出來聖人的想法。
而王洪,性格太過忠厚,也因為他的忠厚,才使得永寧帝對他倍加寵愛,一路高升到了司禮監的三巨頭之一。
“明白就好,那你能明白朕為何將你調到禹王那裏麽?”
王洪聽出永寧帝有意要考他,此時的王洪,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因為他知道,自己若是猜不對,那麽一輩子就隻能在禹王府中做一名等死的老太監,再也無法成為人見人尊敬的“王公公”。
“聖人想的,奴才哪裏敢猜。不過聖人要問,奴才也異能鬥膽說一說!但求聖人莫要怪罪奴才說的不對。”
“好!朕不會怪你,說說看!”
“聖人是想讓奴才去禹王府做個看家護院的差事……”王洪點到即止,這一次他學了聰明。
“算你對了,這一次朕給你個秘密的差事。”永寧自腰間取出一枚玉佩,交到王洪手中:“這是朕交給你調配羽林衛的信物。朕早已知會了羽林衛,日後禹王府有難,你可憑此物調配羽林衛。”
王洪顫巍巍接過玉佩,捧在手心:“奴才謝恩!”
“朕知道讓你去禹王府是委屈了你,可是禹王是朕的愛子,如今他尚且年幼,朕實在擔心……而你曆來忠心,朕看在眼裏。這個重任,非你莫屬。盼你能理解朕的苦心!”
永寧的“苦心”,王洪焉能不知。禹王年幼,如今儲君之位和他是搭不上關係了的。將來無論是齊王還是康王得了皇位,對於小禹王來說,都會暗藏一場殺戮之災。縱然聖人已將禹王封在了毫不起眼的鎮江府,那也抵不住人心叵測!
明麵上,永寧帝不能做的太多,畢竟有失公允。也會讓更多的有心之人關注到這位當朝的小王子。這番苦肉計,聖人安排的明明白白。既拿到了“天威”,又保護了禹王。
儲君終究是要聖人決斷的,隻是聖人一直在衡量內閣於各地大臣之間的關係,才導演了這麽一出票選的鬧劇。
看熱鬧的同時,聖人也早有了決議。
永寧掌權數十年,權術早已隨心而動。此時此刻,隻有一個人選,可以穩住朝局,又能達到永寧帝的終極目標。
王洪領著玉佩,一副生無可戀的收拾行李,跑去禹王府報道去了。
黃安和莊孫明是慶幸的,慶幸王洪這個直腸子。惠妃對永寧的決定並你不理解,她不知道永寧的安排,不過王洪既然來了,怎麽說他也曾是皇宮中權勢滔天的人,厚待是免不了的。隻不過卻找了個人時刻盯著王洪。
畢竟,誰也保證不了這王洪進府,是不是又是一場無間道。
惠妃的心思轉的快,多留心一些,倒也可以保證自己和禹王的安全。
現在的她——隻期盼死不了,便好了。
再過一段時間,等禹王行了弱冠之禮,便可以前往封地,頤養天年。
到那時,心也就放下了。
可惜禹王年幼,距離弱冠禮還有十餘年,這麽多年提心吊膽,不死也要脫層皮。還應當想個辦法,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