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九節 永寧設宴問局 軍師高談三敗
沈牧忽而有些坐立不安,他並沒有想到晚晴會在,更沒有想到她竟然親自端來點心。
“杏仁酥”,沈牧最近吃了很多次。多的自己常常在想,為何女生總喜歡做這麽一道點心。猶記得曾柔水、俞毓,甚至艾薇兒,如今又是晚晴。
或許,杏仁的形狀,更是另女生中意的原因之一吧。
沈牧連忙道謝“有勞公主殿下!”
晚晴笑而不語,自顧坐到酒桌之上。
沈牧正想說些甚麽,化解尷尬,忽見又一人隨著晚晴身後,步入廳中。
沈牧瞧見來人,整個人一瞬間呆了,繼而連忙俯身跪下,口中賀道“末將拜見聖人,萬歲萬萬歲!”
來人正是永寧帝,他今日身著一身淡灰色的長袍,一頭白發梳理的僅僅有條,插了一支飛龍釵,很是樸素,樸素的像個隱退朝堂之後的文員,一身的書生氣質,卻又不失天子威嚴!
永寧帝負手而入,“嗯”了一聲道“平身吧!”
沈牧戰戰兢兢,如臨深淵。
再皇家夜宴上,沈牧見過永寧帝,此時再見之時,更覺得這位古稀老人高深莫測。身子雖已緩緩站起,心裏兀自揣度永寧帝此行的目的。
永寧帝見沈牧靜默一側,撚須一笑“行了,今日朕微服赴宴,沈參軍不必拘泥小節,座吧!”
沈牧接了聖旨,輕輕坐會椅上,卻隻將屁股一半坐在椅子上,麵對天威,他是萬不敢做的如何舒坦自然的!
永寧帝落座,招手教張憲坐到自己身側“禹王今日於朕說他想設宴拜師,朕想著是何人能夠引得皇兒如此重視,沒想到竟是你,沈牧,沈參軍!”
沈牧聽的永寧帝最後點名之時,語氣頗為凝重,心中暗叫不妙,這永寧帝怕是要敲山震虎給自己來一個煌煌天威了。
果不其然,永寧輕茗了一口茶,笑容漸逝“鎮江府人士,五龍山軍師,福超銀莊的掌櫃,定州的鹽礦,興翟的白茶,慕容王府的參軍,甚至連朕的南鎮撫司和司禮監都誇讚的人,今日朕算是有機會真真切切一睹真容了!”
永寧帝上來便將沈牧的遞全揭了遍,廳內的氣氛登時驟降至冰點。
身為雲照的聖人,想要知道沈牧的身份,一點兒也不困難。
晚晴見狀,連忙輕喚一聲“父皇……”眼神中透出懇求。
今日的酒宴,名義上是為了禹王拜師所設,實則是永寧帝精心安排的一場會麵。
晚晴知道聖人回來,說好的隻是替十七弟掌掌眼,這種事始終瞞不得聖人的!卻不知道為何聖人會一張口便揭了沈牧的老底。
這並不是一個好兆頭。
張憲則聽的迷茫,不知父皇這沒由來的話是什麽意思,卻聽的懂最後那一聲“沈牧”,便揚聲道“父皇,這便是孩兒想要拜師學藝的沈將軍,父皇您可要輕聲些說話,莫讓孩兒的師父受了驚。”
沈牧則又是另一番心思,永寧帝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反而卻親自前來赴宴,瞧著並非向自己興師問罪的模樣。否則,一國之主,又何須於自己這等屁民絮絮叨叨!
沈牧恭敬一拜“回聖人,草民生於寒微,起於草莽,若非寧海一役,草民今生恐怕斷難進京,更無緣一睹天顏。能與聖人同廳共語,實乃草民三生有幸,更得於聖人不拘一格,雲照天下太平之故!承蒙聖人厚愛,草民感激涕零,不知如何表達,唯有鞠躬盡瘁,為雲照天威死而後已!”
沈牧顧左右而言他,又將聖人誇讚一番,永寧帝豈能不樂,心中暗道這年輕的後生,當真了得,便是今日想發難於他,卻是不能了!
永寧帝爽朗一笑“好,好個生於寒微,沈牧,朕猶記得你那句“周公吐哺,天下歸心”,你的那首詞朕已經令畫師刻了字,就掛在朕的臥榻之側!好詞好句……朕在想,如此人才因何沒能早入朕的雲照朝堂。沈牧,朕知道你的官爵是鎮南王的把戲,不若朕便親賜你西山道總領參軍一職,領從三品銜,如何?”
聖人金口一開,便是聖旨,沈牧心知如若拒絕,那便是犯了滔天大罪。
可若是接了這份差事,自己豈不是又多了一分危險?
不接,慕容桓和沈牧就坐實了欺君之罪,接,沈牧就成了廟堂內的一枚棋子……著實令人頭疼。
永寧帝見沈牧沉吟不答,頗為不解。但凡他見過之人,若是能夠一步登天,早已是千恩萬謝,舉家歡慶了。
作為男人嘛,哪一個不希望自己高官厚祿,衣錦還鄉的。
這小子倒是個例外。
越是例外越引起永寧帝的興趣。
“怎麽?沈參軍是嫌棄這官職太低……”
沈牧起身跪拜“臣,謝主隆恩!”
事到如今,隻能俯首稱臣。否則,自己的能不能踏出這座酒樓,猶未可知!
晚晴並不知沈牧心願,但見到他被父皇封了官職,由衷開心之極“多謝父皇!”
永寧帝眉眼帶笑“朕封旁人為官,晚晴我兒因何謝朕!”
晚晴羞紅著臉“父皇……您又來惹女兒尷尬……”
永寧帝袍袖一番,雙手搭在座椅之上“好了,瞧你的臉,便如傍晚的雲霄一般。來人,奉菜!”
廳外的太監們聽了,連忙低聲吩咐下去。俄而,各類山珍海味,一一奉上桌椅。
永寧帝待酒菜上齊,方道“今日準備的有些倉促,北荒進貢的冰掌皆是來不及了。沈牧,朕的禹王性子有些急躁,想到什麽便要什麽,於朕年輕之時一般模樣,是不是惹你見笑了?”
沈牧恭敬道“禹王天會聰明,品貌非凡,臣萬萬不敢!”
永寧帝舉杯暢飲,又道“朕知道,你一定很奇怪為何朕會前來赴宴……寧海一戰,是你定計火燒外城吧?行宮一事,也是你替慕容桓出謀劃策的吧?至於借道雪國,圍魏救趙之計,恐怕也是出自你的手筆吧?”
沈牧不敢欺瞞,俯身半跪道“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永寧帝淡然一笑“沈牧何罪?朕隨便聊聊,倒將你的罪聊出來了?”
晚晴掩護道“父皇,沈先生他……鮮通規矩,麵對父皇天威,一時不知如何說話,請父皇莫要再意!”
張憲不知何故,卻更是想著維護沈牧,努著嘴氣鼓鼓道“父皇,師父是我請來的,您……”
永寧帝一陣不解“朕何時說過他有罪,你們兩人,到底誰才是你們的至親!”
晚晴自知有些失言,連忙轉臉於張憲逗趣一旁,讓過這段尷尬。
此時此刻,萬不是他二人可以插嘴的時刻。他二人插嘴,隻可能越調越亂。
這大概就是標準的好心辦壞事。
沈牧連聲道“臣之前鬥膽謊稱參軍一職,此事因臣當時太過衝動,想著一睹天顏,慕容王爺執拗不過,故而才……臣自知假冒朝廷命官,實乃欺君罔上之罪!故而請聖人發落!”
永寧帝輕靠椅背“你知道朕為何賜你總領參軍一職麽?你既已自稱參軍,朕便賜你參軍,如此一來,名至實歸,何罪之有?”
沈牧聞言,心中稍安,連連叩首“臣,誠惶誠恐,感激不盡。”
永寧帝左手輕揮“起來吧。朕已說過,此番當屬閑聊,朕隻管說,你隻管聽和答。莫要再行君臣之禮,若再如此,朕的兩個寶貝,恐怕要恨死朕了……”
晚晴嬌羞一聲,接著夾菜置與永寧帝麵前的餐碗內之際,用了一聲“父皇,請您品嚐”化解尷尬!
永寧帝頓了片刻,瞧了一眼沈牧,複又說道“沈牧,你想知道朕為何方才要提那幾個問題麽?”
沈牧心知這是永寧帝再考究自己,鎮定道“聖人是想問沈牧,關於西北二王的局勢!”
永寧帝頷首,對沈牧能夠猜到自己的心思一點也不奇怪。畢竟這個人若是猜不出自己想問什麽,又如何值得慕容桓冒著欺君之罪帶到圍場行宮之內,又如何經得起南鎮撫司石指揮使的誇讚,又如何承受的了自己親臨此地與之共餐!
“你說的沒錯,朕很想聽聽你的見解!”
沈牧恭敬不如從命,眼下唯有展現自己,方能安然無恙,使聖人心生愛才之心。
“臣以為,二王不足為懼。古往今來,凡欲起事者,定會謹慎盤算,早做謀略。二王倉促間起兵,定然準備不足。二王此為當有三敗,其一為糧草輜重,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行軍打仗打的並非人多勢眾,而是經濟基礎,後勤保障。古人雲“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強調的便是這一點。糧草輜重不濟,便是再有強兵悍將,也隻是空有其表,外強中幹!二王選在此時動兵,正是青黃不接之際,所用糧草屆時往年囤積,臣以為二王所囤積的糧草輜重勉強供應四十萬大軍二月餘時間。兩月過後若得不到糧草補給,軍心定然大亂。”
沈牧頓了頓,續道“此外,二王所選擇的攻擊路線有問題,而且是大大的問題。常言道,堅城不功,借道伐之。二王卻偏偏選擇死磕茅州城,焉有不敗之禮。臣雖未至茅州,但卻知道此城定然堅固無比。恕臣直言,朝廷對各王早有防備之心,恰如鎮江府卡在西山道的出入之處,便有大江天險,隘口重重,茅州定然也是如此。二王兵多將廣,原可圍而不攻,派奇兵快速穿插至周邊州府,隻要拿下左右州郡。茅州便是孤城一座,屆時定然是不攻自破。更何況拿下附近州郡,又可獲得糧草補給,這才是最佳的選擇。二王選擇步步為營,是唯恐腹背受敵,難以支撐,其卻不知“兵者,詭道也!”這番宗旨。以致被茅州拖垮……此其二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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