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六節 百思不得其解
一言方出,萬籟俱寂!
說話的是司禮監掌印總督黃安黃公公!
他每喊道一人的姓名,那人心中便如晴天霹靂,驚如癡傻。
沒人動彈,因為眼前的一切簡直匪夷所思。縱然已經跪拜在地,也實在無法理解,一個早已死去多日的聖人,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黃公公見四王毫無反應,又喊了一遍。
慕容桓當先回過神來,抬起頭打量龍攆之上的聖人。
神光煥發,眉飛色舞,似乎在瞧著一場令人可笑的大戲。
眉宇之間,威嚴依舊,周身之上,散發著令人無法抗拒的神威。
他,的確是自己熟悉的永寧帝,那個自稱朕,高高在上的聖人!
永寧帝掃了一眼山坡下的四王,眼神之中,睥睨萬物“怎麽?四位愛卿是讓朕親自下攆來請不成?”
聲音並不特殊,卻帶著那種旁人無法拒絕的魔咒。這就是聖人,一言一行,作為臣子皆是無法拒絕……
潘廣堯側過身子,扶著慕容桓一步一步近前,跪在一箭之地,低聲賀道“微臣叩見陛下。”
永寧帝頷首“慕容桓……你的傷勢如何?”
慕容桓戰戰兢兢,聽到永寧帝發問,仍有些恍惚。心雖亂,但忠孝禮儀早已根深蒂固,揚聲答到“臣無事,勞陛下擔憂,實屬不該。”
永寧帝“嗯”了一聲。衝著黃安道“小安子,攙著點慕容桓,叫禦醫坊的用最好的藥。朕不想見到慕容桓事後會留下任何傷痕!”
黃公公恭敬道“奴才遵旨!”
手一招,兩名小太監慌慌忙忙奔過來,左右攙著慕容桓。
永寧帝道“慕容桓,這裏沒你的事了,下去歇著吧!”
慕容桓千恩萬謝,道了聲萬歲,被兩名小太監扶了下去。
永寧帝眼神橫掃耿忠、陶延冀二王“你們兩個……氣勢洶洶領兵而來,是當天下人傻,還是朕的眼神不好使了?”
耿忠全身一顫,心中暗暗思索到底生了何事。
耿忠百思不得其解,永寧帝怎麽會突然活過來。
為什麽永寧帝並沒有死?
難道……這一切都是假象?
陶延冀小聲嘀咕道“耿叔,咱們咋辦?”
咋辦?瞧著如今局勢,便是傻子也明白,他二人已是陷入天羅地網之中了。
抵抗,毫無作用!
耿忠眼神一轉,畢恭畢敬的爬上兩步“啟奏陛下,老臣不理解陛下之意。老臣終身以江山社稷為重,此番領兵前來,全是為了靖國難,以防齊王之變再現朝廷,老臣和延冀躬身士卒,並……”
永寧帝麵不改色,輕輕探頭道“耿忠,你的說的江山社稷,是朕的,還是你的……”
耿忠連連叩首“臣,不敢!”
永寧帝道“不敢?不敢便好……不敢的話,朕還算有些欣慰!你的不敢,便是私自調兵遣將,一無兵部調令,二無朕的旨意。你的不敢,便是將慕容桓和潘廣堯逼入死路……耿忠,你這個不敢,也真夠膽大的……”
耿忠道“臣,惶恐!”
永寧帝冷笑一聲,轉而衝著陶延冀道“陶延冀,耿忠一個是不敢,一個是惶恐。那你又是如何……”
陶延冀眉頭緊鎖,被永寧帝問的不知如何回答,隻得連連叩頭。
“咚咚咚”,額頂撞擊泥土,轉眼間便血跡斑斑。
永寧帝右手再龍攆上的龍頭扶手上輕輕摩擦。俄而方道“朕知道,你二人再想什麽?你們以為朕死了,朕殯天了!這天底下便再沒有能夠讓你們服氣的君王了……朕的兒子們,他們不爭氣……他們呐,一個個都和你們一樣,希望朕駕崩。你們呐,便想著欺負欺負朕的後輩們……給他們些顏色瞧瞧!是不是?啊……”
永寧帝說道這裏,慍色攀上龍顏,怒目瞪著二人“你們那些小心思,當朕瞧不見麽?實話告訴你們。你們希望朕駕崩,朕便駕崩給你們看,甚至給了你們足夠的時間。可是,你們瞧瞧你們做的事……哪裏像個王爺!畏手畏腳,舉棋不定,猶豫不決……用了這麽多時間,一點事都沒有做好……就這,還想著算計江山社稷!耿忠,朕這個位置,遠沒有你想想的簡單!”
耿忠頓首,顫抖道“臣,知!”
永寧深吸一口氣“來人,將耿忠、陶延冀拿下,送往北鎮撫司。”
陶延冀聞言,揚聲喊冤“聖人明鑒。臣是受了耿忠蠱惑,才領兵前來……這並非臣的本意……請聖人明斷呐!”
耿忠不屑一顧,當五營大軍齊齊出現之時,他便知道自己這次行動肯定是付之東流了。當他看到永寧帝的龍攆之時,雖是疑惑重重,卻也明白,自己終究是難逃一死。
自己口號喊的在響,那也是喊給軍士和百姓們聽的。永寧帝殯天,他的口號可以隨便喊。永寧帝若是毫發無損,他便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什麽叫做“除奸人,靖國難!”
私自調兵,而且是將兵鋒直指長安,這本已是十惡不赦的死罪。
既然是死,那就來個痛痛快快,大義凜然。陶延冀這種瘋狂亂咬人的狗,真不配於自己結盟。
永寧帝不禁好笑“陶延冀,你於你父相比,差的太遠。今日若是他再,絕不會說出這種話來。朕甚至懷疑,耿忠的眼神什麽時候這麽低,竟於你同流!”
陶延冀驚恐道“陛下,明鑒呐,微臣說的都是實話,不敢有半點……”
永寧帝斥道“行了,來人,將二人押下去。”
隨著陶延冀和耿忠被人押走,二王所帶的萬餘士卒更是惶恐不安。
王爺都被永寧帝拿下了,自己這些跟著叛亂的士卒,豈不隻有一個下落,那便是一個“死”字!
永寧帝掃了一眼跪在山坡上的眾軍士,金袍一番,道“宣旨吧!”
黃安會意,揚聲道“傳聖人口諭爾等皆是雲照將士,軍令如山,不得不從,念爾等並非罪孽深重,特賜格去功名,發還原籍,永世不得入仕,不予行伍!”
眾軍士聞言,感激涕零,高呼“萬歲”!
潘廣堯心中明朗,永寧帝這是在收買人心。
這些人都是平西王和鎮北王屬地的兵丁,殺了他們,不過是朱筆一揮。
這些人都有妻兒老小,若真殺了他們,難免會激起兩地民變。
將他們放還故裏,反而會讓他們對雲照更加忠心。他們回去之後,定會頌揚聖人慈悲,以致兩地官軍人人感懷,使得那些忠於二王的軍隊,也開始心生動搖。
二王雖是被抓,終究再封地侵淫已久。
攻心,才是最厲害的王道!
殺伐,隻是王道最下策的威嚇!
二王軍士丟盔卸甲,再五營官軍的看守下,列成兩隊,沿著來路,緩緩退去。
永寧帝的“複活”,以暴風之勢迅速傳至行宮。這速度,比之雷霆,有過之而無不及。
耿忠二王大軍襲擾的消息,遠沒有這個來的快!
俄而,百官聞訊而來,一個個猶如夢中遊行,又爭先恐後,唯恐來的慢了而惱了永寧帝。
不消片刻,一處小小的山坡上,站滿了文武百官……
眾人齊聲道賀,各自猜想這到底生了何事。
永寧帝並不解釋,隻是表情冷峻,一副難以捉摸的模樣,掃了一眼眾臣。
黃公公揚聲道“擺駕,回宮……”
龍攆轉道,再五營大軍的簇擁下,浩浩蕩蕩返回長安……
唯留下跪在滿地的百官,再初夏的午後,瑟瑟發抖!
烈日灼心!
袁廷貞一臉無辜,當百官聚向他靠攏之時,一個個打聽到底怎麽回事時,袁廷貞勃然大怒,爆喝一聲“不要吵!”接拂袖而去。
他很少發怒,以他的地位和修為,飛到萬難之際,絕不會輕易動怒。
然而這一次,他真的怒了!
他的怒,並不是因為百官。而是來自於司禮監……
眾所周知,內閣和司禮監是雲照兩大中樞。然而,永寧帝假死之事,司禮監應是心知肚明,唯有他內閣被瞞在鼓裏。
這說明甚麽?
說明聖人根本沒有將內閣當回事,而且是把他這個身為內閣首輔之人,當槍來使。
幸得……幸得自己還沒有準備完善,幸得他還沒來的及出擊。
否則,這一難,他是過不去了……
好個莊孫明,怪不得再行宮內一直唯唯諾諾不言不語,原來一直在給自己演戲……
莊孫明,倒不如自己更名叫做莊孫子的好!
袁廷貞的臉色有多難看,心中的恨意便有多深。
袁廷貞對聖人的這番作為不敢走任何怨言,隻能遷怒於司禮監,實屬令人可笑。
當沈牧得知永寧帝未死之事,驚訝的下巴差點沒掉落在地上。
這個消息是潘廣堯告訴他的。
當百官出宮迎駕之時,沈牧正奔波於營救慕容桓之事。
他實在擔心慕容桓的那些兵力能夠抵得住林子中的萬餘大軍。
所以當他請潘廣堯出援慕容桓時,又去找了南鎮撫司的石岩,請他想辦法通知五營防備。
可沈牧還沒能找到石岩,卻已發現行宮上下剩下的隻是些宮女太監,連一個帶品級的官員都沒有……
沈牧正自奇怪,便又見到潘廣堯領著一班隨從快馬趕到了行宮。
沈牧連忙迎上兩步,不及行禮,連忙問道“潘王爺……戰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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