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節 五軍之戰(七)
慕容桓對董銘十分了解,許多年前,董銘穿著開襠褲再大街上尿尿和泥的時候,慕容桓還曾打過他的屁股。
這臭小子不學好,用和完泥巴竟往軍旗上糊!損壞軍旗,罪仗二十。所以小董銘挨了十八掌並不虧!
十數年前,董萬城當年還隻是領忠節都督銜,奉命協同慕容桓訓練朝廷新軍。
所以念著這份交情,慕容桓一直對董銘忍讓萬分,由著他在西山道裏虛張聲勢,作威作福。沒料想,這危機關頭,既然是這小子先來“支援”!
董銘本想轉身逃離這片戰場,無奈慕容桓已揚聲喚住自己,隻得硬著頭皮,跳下馬匹,衝著慕容桓深深一拜:“拜見老王爺!”
楊晃同時拜倒在地:“末將楊晃,拜見王爺!”
慕容桓扶起二人,手拉著董銘,引他步入一座軍帳內,邊走邊道:“賢侄呐,你來的可正是時候。本王正在為兵力不足發愁呢!”
董銘逃跑不得,此時隻得硬起脊梁骨,挺直腰杆子,說道:“伯父您言重了,侄兒……侄兒途經此處……聽到王爺被圍,立刻就帶人前來應援了!”
慕容桓心知肚明,昨夜早有探馬將中央軍的事報於慕容桓。不過此時慕容桓並不會揭穿他,五千多的中央軍,對目前的局勢來說,可是太至關重要了。
慕容桓道:“來了便好。賢侄,你爹爹一直於我我書信往來,常常請我多提拔提拔你,我想著你還年輕,需要曆練,並沒有過多插手你們的軍務。不過,這次可不一樣了。對麵是南桑大軍,兩軍交戰,刀劍無眼。若是賢侄受了委屈,本王也不好向你父親交代不是。所以,本王建議,賢侄還是待在大營當中,至於那五千軍馬,便交給下屬們指揮好了。”
楊晃聽了這話,心中暗道:嚐聽聞慕容桓是個老狐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三言兩語便把董銘的軍權給繳了。繳了便繳了,指不定董銘這廝還得千恩萬謝呢。
果然,董銘聽說不用上戰場,求之不得,當即連連謝道:“多謝老王爺……這裏畢竟是您老的轄地,我們插手終歸不便!”對於董銘來說,他的“我們”,僅僅指的是自己。
慕容桓大笑一聲,說道:“好,好!賢侄遠道而來,快些歇息,我叫人送上酒菜於你!”
董銘被那戰場氣勢一嚇,早已忘了自己來這裏的初衷,聽到有酒菜可以吃,登時歡喜道:“這……這怎麽好意思。如此,多謝伯父照應了!”
慕容桓道:“我於你爹爹同朝為官這麽多年何必於我客氣!你便在這裏歇著,本王先去外邊安排一番!”慕容桓說完,準備離開,忽的停下來續道:“楊晃,你隨我來!”
楊晃微微一怔,看了一眼董銘,見他對這事根本無動
於衷,便隨著慕容桓出了大帳。
出了營帳,慕容桓直接進入正題:“楊晃,命你攜本部兵馬及中央軍,前去將閻順替換下來。”
楊晃為難道:“王爺,這恐怕不合規矩……我們畢竟是……”
慕容桓喝罵道:“此等關鍵時刻,你竟然還在分中央軍和藩鎮軍之分?前麵……就在前麵五百米的地方,便是南桑數萬大軍。一旦他們突破戰線,你、我、董銘和身後那些士兵全都跑不掉。這是兩國交戰,不是朝廷裏的權利爭鬥!”
慕容桓的話登時讓楊晃臉上羞紅,立刻抱拳道:“末將領命!”
中央軍的參戰出乎南桑軍的意料之外。在他們的計劃中,中央軍此時應該和左巡道官兵打在一起。卻沒想到董銘居然這麽熊,連動手都沒有動手便跑到這裏來“求公道”!
原本連番的進攻已經快要將藩鎮軍拖垮,眼看便要躍過壕溝,殺進大營,中央軍這麽一來,立刻情況陡變。
南桑隻得暫時鳴金收兵,在做打算。
一上午的交戰,雙方都已精疲力盡。中央軍也因急行軍的緣故,士氣不足。
大戰一停,雙方連忙爭取時間進行休整。
閻順回到帳內匯報情況。兩個多時辰的交鋒,藩鎮軍占著倉促的陣地優勢,仍是陣亡三百餘人,傷了近千人。可以說折損了二成多。
而南桑軍作為進攻一方,傷亡更甚。但是壕溝之內,已快要被屍首添平。粗略估計,傷亡不下四千人。
慕容桓聽完,臉色更加陰沉。
此處無險可守,這麽打下去的話,便是加上新到的中央軍,也耗不起。如今看來,唯一的辦法隻能堅守到夜晚,然後乘著夜色掩護撤回寧海府。
如何在群狼環伺下撤退,這是個問題。
同樣對於南桑來說,這一陣的對抗大出意料之外,苗伯抗對這樣的傷亡數據很是震驚。
明明就是兩丈深,三丈寬的壕溝,明明就是那麽幾個簡單的土丘,明明在往前一步,便可以踏足慕容桓大營的轅門。
可就那麽一段距離,卻好似隔了千山萬水,隔了數個春秋!
慕容軍的頑強,實乃苗伯抗親生所罕見。他們似乎毫不畏懼死亡,明明長槍已經刺穿了胸膛,仍是能夠提起手中的長劍,於南桑的士兵同歸於盡。明明已經踏足到了壕溝的另一側,卻被那些不要命的慕容軍抱再一起,滾回溝內……沒了刀劍,他們赤手相搏,沒了手腳,他們用牙咬,用頭頂,拚盡生命的最後一絲力氣……
自己遇到的這支隊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怪不得南桑前幾任征北大元帥都曾說過這麽一句話。
“寧鬥千軍萬馬,不惹慕容世家!”
慕容世家能夠鎮守西山道數百年而不倒,
這句話可是不無道理。現如今,真是見識了。
苗伯抗召集將領商議對策,眾將隻言在衝一次。可苗伯抗聽了,卻是猶豫不決!
如今還隻是小規模的交戰,萬一在這裏折了氣勢,後麵的硬仗可就別指望打了。
這邊正在召集,帳外小校來報,說印月有事求見。
苗伯抗令眾將暫時退下,請進印月。
苗伯抗看了一眼印月,道:“姑姑找我何事?”
沈牧跟在印月身後,進了大帳。
印月道:“苗將軍,是這位先生找你!”
苗伯抗瞄了一眼沈牧,知道他是青衣坊的盟友,一個無官無職之人。苗伯抗眼神一掃,傲然道:“你找本帥何事?”
沈牧拜道:“草民前來獻計!”
“獻計?獻什麽計!”苗伯抗不屑冷笑,這麽多行軍打仗的將軍都一籌莫展,你一個山野村夫,還能想出個新天地來?
沈牧並不在意苗伯抗的輕視,輕輕踱步,說道:“今日草民一直都在關注兩軍戰事。所以知道大帥此時必再煩惱該如何突破慕容軍的防守!”
“哦……知道又如何?”
“大帥請聽草民一言。慕容軍依路結營,道路兩側皆是斜穀深澗,這樣的地形導致可以作為進攻的點並不多,說起來也就比姥姥嶺之前的穀地好那麽一點點。正因為地形狹小,不利於大規模的作戰。若是這樣一輪輪打下去,無異於葫蘆娃救爺爺……”
印月聽到這句,一雙柳眉凝成線圈,好奇問道:“什麽是葫蘆娃救爺爺?”
沈牧連忙解釋:“哦,這是我老家的一句俗語,姑姑不必在意,大帥的這種打法無非是添油戰術,咱們人數雖多,卻根本沒辦法發揮出優勢來……所以,我認為這種打法不可取!”
苗伯抗道:“你這樣說,是不是有甚麽更好的辦法?”
沈牧輕輕揮袖,攬手於胸前,一副胸中有乾坤的模樣,儒雅道來:“依草民之見,大帥可令軍士收割山間枯草幹柴以做火攻之用!”
苗伯抗聞言,哈哈大笑:“我當你是有什麽好主意,原來是個濫竽充數之人!本將且問你,如今風向如何?”
沈牧也是哈哈笑了一聲,笑聲比苗伯抗的更大更肆意。惹得苗伯抗和印月皆是一愣。
沈牧笑罷,負手而立:“曾經有位大賢說過:為將不通天文,不識地理,不知奇門,不曉陰陽,不看陣圖,是庸才耶。如今我聽大帥如此言語,實在不敢苟同。對南桑此次攻雲照一事,也是倍感憂愁!”
苗伯抗怒喝道:“大膽狂徒,口出狂言,來人呐,叉出去,丈二十二!”
當即便有兩名兵甲衝進營帳,準備將沈牧拿下。
印月忽見這等情景,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眼見兵甲想要動手,印月
忙道:“苗將軍,且慢!何不聽完沈牧的話在做定奪!”
苗伯抗看了一眼印月,心知此次偷襲能夠順利進行全靠青衣坊,萬不能此刻便過河拆橋。
苗伯抗屏退兵甲,寒聲道:“我便給姑姑個麵子,讓他說個明白!”
印月示意沈牧一眼,請他莫要故作神秘,有話直說便了。
沈牧這般作為其實是刻意讓苗伯抗記住自己,對馬上要做的事預先留個深刻印象,以便下一步動作。
眼見苗伯抗怒氣衝衝,知道事成之後,此人定然會對自己拜服。便清了清嗓子,道:“此時風向偏於西北,大火燃起之時,我方處於下風口,自然不利於用火攻。但我今日觀看天象,空中有風雲飄蕩,此時正直四月回暖天氣,天空出現如此雲朵,隻有一個可能,那便是要起東南暖風了。風來之時,必然大盛。將軍隻需準備好火攻之物,若是今夜東南風不來,沈某願立軍令狀,斬了我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