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節 故舊
所謂寸長難敵寸險,那人錘子飛出,擊不中那黑影,隻覺得脖頸間一陣清涼,低頭一望,原來隻這一瞬間便被老曲細劍劃破喉嚨。
那人懨懨欲語,卻又怎能說出聲音。
一道鮮血脖頸處噴出,他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死亡,伸了伸手……,終又是“噗通”一聲,跌在地上。
老曲轉眼之間便殺四人,餘下那名使刀盾的漢子普通見了魔鬼一般,眼神渙散,驚恐後退。
老曲手持細劍,步步緊逼。
他每走一步,那人就倒退一步。走到第五步時,那人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他被老曲的神威嚇破了膽,早已沒有抵抗之心。眼見老曲逼近,當即丟了手中刀盾,跪在地上求饒!
老曲單手提起那人,踏步走到馬車跟前,將那人放在地上,腳上一踹,喝道:“跪下!”
那人畏畏縮縮,“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方要言語,卻聽的一陣笑聲,自林間悠悠傳來。
那是女子的笑聲,笑聲婉轉動聽,十分悅耳。
笑聲未落,便見一青衣婦人,天降而來。
絲帶飄飄,裙擺飛揚。
“十多年前,奇巧門的曲靖忽然失蹤,沒想到竟是做了旁人的馬夫……可惜可惜!”
那婦人輕飄飄的落在青青草地上,單手負後單手置於胸前,捏了個蘭花!
之前求饒那人瞧見來人,連忙爬將過去,口中不住喊道:“姑姑……姑姑救我!”
那婦人嫌棄的看了眼那人,手指輕輕一彈,陽光下一道銀光閃過。
隻聽的“啊”的一聲慘叫,那人身子晃了晃,接著歪倒在地!
眉心間,一點紅色的血液,凝成一個鮮紅的血滴,滴在地上!
“沒用的人,活著也是沒用!”婦人淡淡說道,似乎她方才殺的並不是一條人命,而是一隻螻蟻!
她如此美豔動人的一個婦人,殺人之後竟是如此淡然!
老曲就是曲靖,不過已經很少有人提及這個名字了。曲靖腰間撿起竹竿,又逐次撿起地上散落的小傘,輕輕收攏,安裝回竹竿之內。他做的很慢,也很仔細。邊收拾邊道:“曲靖已經死了……我老曲就是個馬夫罷了。夫人若是記得不清楚,奇巧門裏應是有曲靖的靈牌可以拜祭!”
那婦人瞥了一眼老曲,又看向老頭子:“怎麽你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老頭子苦笑一聲:“咱們這把年齡的人,還有什麽可以驚訝的?”
婦人道:“呸……誰若是於你扯上幹係,定是不得好死!”
“……你又何必總是咒我?”
“咒你?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剁你的骨,再慢慢的放光你的血!”
“這……這恐怕流程有些不大對!”老頭子緩緩走出馬車,坐在車架上,兩腿自
然搭下。
他幹咳一聲,盯著婦人,忽的喃喃道:“你又多的一絲白發……”
婦人聽到這話,臉上的神色變幻分明,開心,激動,憔悴,難過……繼而複又冰冷如霜。
“你……”她張了張嘴,心中有很多話要說,可是,說了又能如何?不說或許更好一些!
老曲收拾好竹竿,將竹竿重新放回馬車架子上。
“老曲,你這千機傘似乎有些笨拙了!”
“是,老爺,許久沒用,機擴有些吃力,需要再改進一些。”
“嗯,你退後吧……這是我的事……”
老曲蹣跚兩步:“這……”
“去吧,我沒事!”
婦人始終冷眼瞧著,春風拂麵,劉海蓬鬆飛舞。
她臉上的香粉很淡,唇上抹了輕柔的胭脂。胭脂微紅,恰到好處的襯出精致的容貌。
青衣長裙,紅粉佳人!
可惜歲月無情,再她的臉上留下些許皺紋。
老頭子深吸一口氣,下了馬車。
他的步子緩慢,輕輕的,可是看在她眼裏,每一步都如此的扣人心弦。
她希望他走的再慢一些,這樣她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可是他的步伐平穩,始終保持同一個速度,如同二十年前那般。
他終於停了下來。
可是原本準備的冷言惡語忽然不知為何又說不出來。
二人中間隻有不足一丈的距離。
老頭子停下腳步,盯著婦人:“青青,你……你為何偏要做出這等傻事來。”
他……他居然還叫我“青青”……
婦人身軀一震,神色有些迷茫。
“姊姊,莫要被他花言巧語騙了!”又是一名青衣婦人自前方飄然而至。
先前那婦人聞言,長一口氣:“迎月,幸得你來了!”
迎月飄落婦人身側:“邀月姊姊,你難道忘了,這人當年是如何待你了麽?”
老頭子聽了這話,神色黯然:“你……現在的名字叫邀月了麽?”
迎月冷冷一瞥:“賊子,你有何臉麵直呼姑姑!吃我一掌再說……”
完畢,右手一揚,五指成爪狀,作勢衝著老頭子頭頂拍來。
她這一掌氣勢十足,這若是教她拍下,老頭子的頭骨定然拍個粉碎。
老頭子並沒有移動,淡然一笑,仍現在原地。
招數未至,勁風已到。
老頭子隨意係著的蒼發為之亂舞。
驀然間,一隻玉臂攔住了迎月。
那手臂的主人輕聲一歎,道:“迎月,罷了……”
迎月收掌,哼了一聲:“姐姐,大事將成,莫要因此亂了陣腳,莫要枉顧幾百兄弟姊妹的性命!”
邀月怒目道:“我自有分寸。妹妹,若是殺了他,反倒不好行事了……”
迎月頓足:“姐姐……”
“行了,那
些往事早已煙消雲散,妹妹莫擔心!”說罷,邀月轉頭看向老頭子,正色道:“老先生,是想我親自動手,還是你自縛跟隨?”
老頭子長歎一聲,他的眼中出現少有無奈和一絲絲柔情:“何必動手,你們要待我去哪……我跟著便是!”
老頭子頓了頓,招呼老曲道:“老曲,勞煩你駕車送我一程!”
曲靖將老頭子扶上馬車,默不作聲的坐到車前。
老頭子掀簾問道:“兩位還是同乘此車吧,免得惹了旁人注意。”
邀月、迎月互望一眼,接著輕點地麵,飄至馬車前。
馬車內空間較大,三人麵對麵坐著,並不在言語。
車子翻過山路,到了一處岔路口。
老曲停了馬車,問道:“老爺,前麵怎麽走?往東是折道固州,往南則是寧海。”
老頭子看了一眼邀月:“咱們走哪個方向?”
邀月道:“明知故問!你不是來找答案的麽?”
老頭子不置可否:“去寧海長清坪。”
長清坪在寧海府東北角,這是一座稍有名氣的山脈。
春來杜鵑開,漫山遍野火紅一片。
馬車行到這裏,天已將晚。
進了山林,邀月、迎月便當先下了車駕。
少頃,自山坡近側奔出兩名漢子。
“恭迎姑姑!”
邀月應了聲:“將他二人安置於臨月閣!”
那兩人道了聲“是”,當先引路。
老頭子坐在車內,默不作聲,對此安排並不發問。
馬車去遠,迎月才很不開心說道:“姊姊,你……”
邀月打斷她道:“我知道妹妹想問什麽。老頭子這個人聰明,但聰明的人總是很自負。他能一個人來到長清坪,自然早已做了安排。若是我料定無誤,朝廷的大軍很快便會趕到。咱們需要盡快準備……”
迎月道:“可是大人那邊似乎還需要些時間!”
邀月道:“他做他的,我們做我們的。若是互相等著,就會錯過機會。傳令下去做好轉移準備,這裏就留給他們做個安息之地吧!”
卻說俞永和送走老頭子之後,思前想後了大半晌,終於決定按照老頭子的安排。趕到寧海府借兵進駐長清坪。
寧海府府尹郭天緒也是個“人才”。他是進士出身,穩紮實幹,一步一個腳印靠著政績才爬上如今的位置。
對於俞永和這種捐資入仕的白丁,郭天緒骨子裏並不是特別待見。
不過始終是同朝為官,禮數是不能失得。
當夜大擺宴席,款待俞永和。
待聽到俞永和是來借兵時,郭天緒頓時沒了興致。
西山道說來是隸屬鎮南王管轄,但終究也是朝廷的天下。作為朝廷命官,郭天緒始終恪守原則。所以,對俞永和借兵之
事,根本沒有談論的必要。
調動府兵,需要兵部的文書,身為地方大員,私自調兵,那可是僭越之罪。
酒席之上,觥籌交錯,各懷心事。
俞永和希望曉之以理,便道:“定州興翟之事,郭大人也應該有所耳聞。鎮南王傳下令來,三月之內務必結案。定州府各級大小官員並州府衙差府兵,本官全都調配出去。前日,王府老先生來訪,推斷說這群賊人恐怕已逃至寧海境內,所以,本官才即刻趕來捉拿!這裏是郭大人的署地,我若是帶兵前來,於理於法都不合適,所以……郭大人,這件事還需要你鼎力相助!”
郭天緒夾了塊肉,放在嘴裏慢慢咀嚼。
他再思考,思考俞永和的話所帶來的利與弊。
“俞大人,你我同屬朝廷命官,按說俞大人的要求,本官理應全力配合。可大人也知道,這調兵遣將之事,需要兵部文書首肯。即便來不及請示兵部,鎮南王府也應該有個調令告知。這樣本官才能出師有名。可如今,一無朝廷文書,二無調令許可。本官……本實在是有心無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