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人吃人的時代
我伸出手掌拍拍夜雪璐的肩膀，感歎，“雪璐呀……我對你另眼相看！”
沒想到你的心原來也是熱的。
夜雪璐聞言失笑，“公子這是什麽話？”
“你呀，總是一副雲淡風清，好像對所有事都無所謂的表情。害我以為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呢！”
換言之，我罵你鐵石心腸！
“公子見笑了！”
雪璐性格如此，並非鐵石心腸，隻是習慣了隱藏。
我摸摸小鼻子，這個夜雪璐，人家誇獎他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就仿佛無心之人……照我看呀，他比葉沐洛這位“無情劍客”更加無情！真想將夜雪璐的心挖出來看看究竟是什麽做的！
“雪璐，我們去護城河看看！”
走上護城河堤，望著河堤崩開大大的口子，竟然發現河堤是用碎石爛泥木頭樁子隨意堆徹而成。老天！這樣簡陋的堤壩根本不能稱之為堤壩，別說特大洪水了，就是稍急的湍流隻要一衝便會決堤。這樣的河堤根本無法阻擋洪水，更別提靠這河堤保護沿河兩岸的居民了！
“戶部每年為修防築堤而撥下的銀子全讓這些貪官收刮了！”
第一次聽見夜雪璐主動開口，轉頭看他，隻見夜雪璐一臉凝重凝視著河堤，目光淩厲嚴肅。到底是血氣方剛的男兒，雖然總表現出一臉雲淡風清的無所謂樣子，但在內心深處，其實是十分關注和愛護百姓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單憑幾個人根本無力改變這樣的現狀。”
自古以來官官相互，官字兩個口，百姓就是有口也說不清呀！
“皇上愛民如子，沒想到底下的官員竟然利欲熏心，為私利而置百姓生死於不顧，何其可恨！”
我咬牙切齒恨恨道：“回宮之後我一定要稟告父皇徹底嚴辦懲治這群貪官汙吏。”
夜雪璐怔了怔，看我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感情，“太子愛民如子，實為百姓之福。”
“百姓是一片天，而皇帝不過是為這些百姓撐起這片天的那個人。”低低喃呢著，沒有注意到夜雪璐在聽聞這句話時眸底刹那綻放的一片驚訝之光。
“天子天子，所謂天子，天之嬌子。而這天子若然沒有了百姓，就像孩子沒有了娘，即便獨得天下又有什麽用呢！”
從未聽過也從來不敢想象竟然會有人這樣形容皇帝，更何況這些話還是出自一位皇子之口。夜雪璐驚歎之餘不禁對太子多了幾分讚賞，太子果然有仁者之心，心係天下萬民。
轉念，他又想到，以前父親提起太子時總感歎太子勇猛有餘而謀略不足，太子驕橫任性，專橫拔戶，這樣的人做皇帝實非百姓之福，若再不加以管束，恐怕將來太子登基後會成為一位暴君。加上那日太子對他的調戲……更令他對太子厭惡萬分！
此次淮南水災，他故意讓太子作為欽差淮南賑災，就是想借此機會讓太子知道百姓疾苦，懂得體恤民情。卻沒料到太子竟然在離開前夕突發奇想提出微服私訪，雖然一路遊山玩水，形似旅遊，卻處處借故探詢當地民情，關注百姓生活，實在令他大為驚訝。
太子行事處處雖似玩樂，實則每舉必有其深意。這樣的太子殿下，真的是以前那個飛揚拔戶唯我獨尊的太子殿下嗎？為何一個人看似簡單卻是如此的深不可測，難道一直以來的專橫殘暴隻是他偽裝的外表？
這樣的太子殿下實在讓人看不透，讀不明！
沿著河堤一路往南，廖寂的兩岸，草木凋零，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腐肉的酸臭，還有陣陣的血腥之氣，熏人欲嘔！
行至某處貧民區，映入眼簾的景象怔驚了我的靈魂。
到處是被火焚燒過的痕跡，殘磚爛瓦，烏煙嫋嫋；四周遍布屍體，鮮血染紅了蒼翠的草地。死亡籠罩在這片寥寂的土地之上。
我和夜雪璐邁過一具具殘缺的屍體，吃驚地注視著眼前這血腥的一幕。在這一片曾經輝煌的土地上，血染山岡。憎恨充斥著這片天空，沒有片刻的安寧與平和。
是誰如此殘忍，殺害了這群無辜的百姓？
我靜靜地走著，看著，一滴淚水忍不住落了下來。
我的淚水觸動夜雪璐心底最柔軟的角落，他的眼角漸漸柔和。
公子……
我俯下身，輕輕抱起一個剛滿月的嬰兒。
多麽凶殘的手段，竟連一個剛滿月的嬰兒也不放過。到底是誰與他們有如此深仇大恨，要將他們趕盡殺絕？
我凝視著手中粘上的鮮血，不由憶起了自己的死亡。
一個地方的死亡，是另一個地方的新生。
他們的死亡，是否也意味著這些生命將在另一個地方開始他們的新生？
“公子莫要悲傷。”夜雪璐忍不住安慰我，“會有人為他們討回公道的！”他緊緊攢住手中拳頭，胳膊上青筋必露。
“這群劊子手！殺人凶手！他們沒有心！沒有心！”
咒罵，聲音提高八度，越來越大。我死死咬住嘴唇，滿臉憤恨。
“公子……”
我的激動情緒驚嚇了夜雪璐，他似乎沒有料到我對這件事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殿下，當初你重責處罰賜死那些宮女太監之時，你又可曾想過他們生命的可貴？為何當麵對這一具具血肉殘缺的屍體時，便喚醒了你的同情心？
殿下，你並非無心，而是你不懂得如何用心呀……
我不知道夜雪璐內心感歎，也沒有夜雪璐那些複雜的想法，我單純的隻是為這些逝去的生命歎息。
前一刻還是一個鮮活的生命，下一刻便變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是誰的錯？是殺人者的錯嗎？是被殺都的錯嗎？大家都有錯，卻又都沒有錯！真正錯的是他們生活在這個時代——這個人吃人的時代！
沒有法製，沒有公理，沒有道德，沒有良心，沒有人權，沒有平等，沒有責任，沒有自由……
因為失去了作為一個人應有的權利，因為人不能成為人，……所以他們才會死……所以他們才會死得這麽悲慘……
正在胡思亂想，沒有覺察到越來越接近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