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柔妃之殤
“柔妃娘娘問的這個問題，是在問心事，還是在問感情。”
不能責怪米安要這樣問，這兩種事情的回答是不一樣的，她是風清宇的母親，所以她不能隨隨便便的去敷衍她，她必須給她一個很準確的答案，更完整一點說就是，這個答案必須是她最內心深處的想法，所以她要問清楚。
“如果我兩樣都想知道呢？”
聽到這樣的話，米安了然的點了點頭，其實答案在自己的意料之內，但是她還是想問，不知道為什麽，她看著這個女人，就感覺很親切，也許是因為那份愛屋及烏的感情吧。
“如果柔妃娘娘想問感情，那麽米安能告訴娘娘的是，年少輕狂，女兒家，未必一定要委屈自己，我的男人，又為何要與他人獨享，在米安心中，是我的，就必須全部都是我的，因為我的全部都是你，如果你有一點半點不是我的，那麽我寧可不要，因為我需要的是平等，柔妃娘娘當初的事情，我多少知曉一點，我敬佩娘娘的用心良苦，但若是換做是我，我便不會那般選擇。”
聽到這裏，柔妃緩緩的舒了一口氣，說道:“本宮又何嚐願意那般去做呢？那個時候，大軍壓境，除了皇後的哥哥，這個王國又指望的上誰呢？本宮不是那薄情寡義之人，世人都隻當本宮是為了那皇後的寶座，可是又有誰知道，本宮其實什麽也不稀罕呢。本宮的退出，在世人眼裏麵權當做是被壓迫，誰又真正的了解過本宮呢。你敬佩我的用心良苦，可笑的是你又知道我怎麽用心了嗎？”
柔妃的話看起來好像很是氣憤，其實不然，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同一個語調，或許是真的死心了，所以想起來也不覺得那般難過了，隻不過，心中總是有那麽一點不甘心啊，是的啊，你不在我的位置，所以你說你寧可不要，那麽若真的有一天你處於我的位置呢，你是否能做到真正的不要呢？世人都一樣啊，隻道是嘴上在說，卻不知自己如何去做。但是她不責怪米安，因為當初的她，也是那樣覺得，那樣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可是結果呢，還不是被世事磨滅了棱角，乖乖的呆在了他的身邊。
“柔妃娘娘，米安不敢說完全懂你，但是卻還是明白一些的，想必當初的你，願意低頭屈就，不是因為你舍不得陛下難過吧，而是因為你舍不得這天下蒼生受苦吧？若說柔妃娘娘是一個懂事的女子，不如說你是一個為大義而舍小義的女子更恰當一些吧？世人都當你是被逼迫的停了手，都以為你是怕了那皇後，怕了那皇後的哥哥，卻無人明白，你什麽都不怕，隻是怕了這天下的臣民，怕了這硝煙四起，怕了這血流成河而已。”
聽到米安這些話，柔妃終於是呆愣住了，第一次被人說出自己的心情，竟然讓自己可以直接有種想落淚的衝動，米安的聲音裏麵，包含了太多太多的無奈，就像自己當初的心情一樣，那種無奈，父親為了自己，甚至差一點死掉，父親流淚的懇求自己，讓自己讓出皇後的位置，讓自己識大體，自己嚴詞拒絕，怎麽可以讓啊，怎麽能讓啊，讓掉了，那我的愛人怎麽辦，我的愛情怎麽辦啊，就這麽分給別人了嗎。
“你說的不錯啊，那時候，我是萬萬不願意把這皇後的位置讓給他人的，能讓別人和我共侍一夫，已然是我最大的退讓了，那時候所有的人都來求我，求過之後就是威脅，甚至說出了很多很多很難聽的話，有些臣子，甚至不惜在朝堂之上痛罵我，陛下不能處理，否則陛下就成為了昏君，父親因為我，也連帶著被排擠，他們痛恨我們，他們認為我魅惑陛下，可誰又知道，我隻是要我心愛的人，給我一個可以光明正大仰望他的身份，我不圖任何東西啊，我隻要皇後這個名分，鳳印你可以拿去啊，我不要，後宮你可以掌權啊，我也不要，可是為什麽要奪走的皇後位置呢？
那時候，我的強硬甚至讓一些人對我萬分厭惡，我依舊我行我素，因為陛下他肯護著我，我很快樂。可是，當一再從他那裏聽到大軍壓境的消息，烽煙四起的消息，我們節節敗仗的消息，心裏突然就難過了，可這一難過，我就知道我輸了，我沒有輸給我的感情，我也沒有輸給那群大臣的壓迫，我輸給了我的良心啊，我不能允許我自己為了我的愛情，犧牲那麽多的人啊，我不能允許我自己為了我的愛情，讓所有的臣民跟著我遭殃啊。
他們都是無辜的，他們都隻是生活在這個國家之下，手無寸鐵的人而已，我不害怕自己死亡，卻害怕別人因為我而死亡，這種罪過，會讓我這一生都無法安寧。所以我選擇放棄了所有，放棄了皇後的位置，放棄了和他對等的身份，甚至放棄了一切原本屬於我自己的人和東西，沒有辦法啊，誰讓我隻是個女子，誰讓我那般無用呢。”
柔妃娘娘的話語越來越無奈，那種無奈中透漏著的絕望，甚至差點讓米安落淚，她狠狠的咬著自己的嘴唇，她不知道是該難過還是該慶幸，難過柔妃娘娘的遭遇，慶幸這個女子的七巧玲瓏心，這個即將成為她母妃的女人，到了這一步，雖然口氣裏麵仍舊是難過，無奈，絕望，但是卻沒有一點點的後悔，也就是說，若時光再重來一次，她依舊會做這樣的決定，她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操，那是她自己都做不來的事情，若真的換在她身上，對不起，你們想用天下來換取我的幸福，除了他不要我，否則我定不會心軟，這天下又如何，天下難道就要逼迫的我委曲求全嗎？我不是多麽善良的人，我可以很努力的去護你們周全，但是我絕對不會犧牲我的幸福來換取你們的周全。這就是區別。
米安的愛是自私的，柔妃娘娘的愛卻是大愛，這是本質的區別，可是也就因為這種本質的區別，所以才導致柔妃娘娘的悲劇。
米安沒有接著柔妃的話說，然後頓了頓說道:“其實若真的是隻談心事的話，也許我會做和娘娘一樣的選擇，在感情而言，我覺得個人愛情比不上一個王國的興旺衰弱，所以，我想我也會選擇去犧牲我自己。”
聽到這裏，柔妃眼裏麵的光芒似乎盡數的散了去，是啊，換做是任何一個人都會和自己做一樣的選擇，那麽，你又在期待什麽呢。
“隻不過，如果是我，我不會問心事，因為我不會做和娘娘一樣的選擇。”
聽到米安這一句話，柔妃似乎看到了光芒一樣，急急忙忙的盯著米安。
“娘娘，感情的世界裏怎麽能允許心事呢？心事它隻是一個代稱，是女兒家最內心深處的柔軟，可是，若真的遇見了愛人，那份柔軟，我米安是拿不出來的。這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不是陛下一個人的天下，沒有所有的臣民，陛下給誰去當皇帝呢？一個皇帝，守護不了他心愛的女人嗎？我相信風清宇，有一天我們遇見了和娘娘一樣的問題，風清宇不會另擇良人用以蕩平烽煙，他會同我攜手出征，我若是嬌柔，他便定會護我周全，我此生必定和他攜手想走，許他人會說作為一個帝王出征，要擔多大的風險，可是我了解他的，出征對他來說不是風險，對他來說此生最大的風險那定然是，失去了我。他死，落黃泉，窮碧路，我必定追隨，那麽，我又何須去考慮別的呢？”
聽到這樣的話，柔妃娘娘終是哭了出來，那種好不壓抑的哭聲，換換的回蕩在整個房間，外麵的下人不敢進去，裏麵的米安沒有勸慰，沒什麽可勸的，我想，這個聰慧的女子，終於是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所以才痛哭的吧。
那時候，她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吧，隻不過她沒有勇氣對嗎？所以她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不是嗎，所以這個時候當有人堅定的告訴她，當初你那樣的想法其實沒有錯的，你完全可以那樣做的時候她終究是哭了出來，這個宣泄的出口來的太晚太晚了吧？
她有千萬句怨言沒有地方說，她不能告訴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她怕她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她不能訴說給她的兒子聽，他怕兒子看出來她的脆弱，她不能講給宮女聽，因為這個深宮之中，從來就沒有秘密，她沒有知心的人了，她誰也不能說，她這一等，便等了十幾年，等的是什麽，等的隻是一個如自己一般的女子，愛上一個將來也許會繼承大統的男人，然後做出一次不一樣的選擇，她需要的不是別的，隻是一個肯定，肯定自己當初，那段沒說出來的心思，其實也沒有錯，就是這樣而已。
米安靜靜的看著柔妃娘娘，心裏是真的萬分同情這個女子，她可悲的地方不是容忍，而是生錯了年代，她的思想注定她不能選擇後者，她的年代也注定她不能為所欲為的選擇，所以她的悲哀是壞境產生的，不是她這個人的柔弱。
“娘娘，心情好多了嗎？”
米安聽到柔妃的啜泣聲慢慢的變小，心裏自然是非常心酸的，這個大約過了三十多歲的女人，如今在自己麵前卻哭得像一個孩子，她到底有多少委屈啊，才能把自己折磨的這麽難過，突然米安就覺得好心疼，自己應該早一點來看這個人的，早一點讓她釋放的，她多麽恨自己，早一分，哪怕早一秒，也好啊，也可以讓她少一分痛苦啊。
“嗯，讓姑娘見笑了。”
許是心中的憂傷哭了出來，說話都有些輕鬆了，米安看著這樣的柔妃，真的很開心，也很希望她可以慢慢變好。
“娘娘，有句話米安卻是必須要講的，也許對，也許不對，娘娘可以聽一聽便好。”
聽到這樣的話，柔妃輕輕的點了點頭。
“娘娘，莫說是為了你，就是為了風清宇，你都必須振作起來，這皇後的位置，該是我們的，就必須搶回來，用娘娘的話來說，我們不為別的，就為了能光明正大的站在自己愛的男人身邊，而且，當年的事情，也許並非娘娘想的那麽簡單。”
這句話倒是讓柔妃突然抬起了頭，然後又低了下去。
“當年的事情，其實沒什麽貓膩的，若說真的有貓膩，那也無非就是最後的那幾場接二連三的失利，但是我明白，那個人也隻是為了他的妹妹好而已，為了妹妹能當上皇後，執掌鳳印，這一切都是無可厚非的，若換做是我，也許我會做的比他還要絕情，因為，我們都深深的明白，自己在乎的人的幸福以及利益高過一切，我們都會迷失心智的。”
米安聽到柔妃娘娘說這些，不得不歎了一口氣，深閨中的女子總是再怎麽磨練，其實她也就隻適合在後宮鬥爭一下，而古往今來，那一次的鬥爭又能不牽扯到朝前去呢，柔妃還是太過幼稚，又或者說是被皇帝陛下保護的很好。
“娘娘，難道你不覺得你生活的地方，乃至皇帝陛下的登基，都是一場陰謀嗎？”
米安自然是不害怕和柔妃娘娘說這些，因為就算自己說錯了，柔妃除了保護自己，再沒有任何出路，不為什麽，因為她愛她的兒子，而她的兒子，愛著自己。
可是柔妃聽到這樣的話，竟然是突然眼目就瞪圓了，然後以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望著米安，激動的模樣就差捉住米安的手了，“你怎麽會這樣說？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看見柔妃娘娘如此激動，米安想了想，有些話還是提前說清楚的好，不然下一步根本無法走，一個人若真的對皇後的位置沒了希望，那麽，就算他人做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費的，而這個希望，那便是當初別人對她的設計，雖然自己這一舉動好像也是在設計她，可是自己和別人唯一的區別就是，自己一心希望她好，這一種設計，應該是要被原諒的。
“柔妃娘娘，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國家的改朝換代會有什麽樣的動蕩呢？而當一個國家的皇帝把皇位傳給他的太子的時候，那麽皇帝又怎麽會不為他鋪好路呢？我想，這個靜皇後的弟弟，便是當初的皇帝為如今的陛下準備的路，而這顆棋子，卻沒有專心的為皇帝辦事，想來應該是他的妹妹在某一天，或者說某種情況下，遇見了當初的太子殿下，並且一心想嫁給太子殿下，而那時候，太子殿下已經有了你，所以他們隻有反複的籌謀，他們計劃來計劃去，唯一可以做手腳的地方就是太子登基之後，還沒有掌握實權，並且朝中無人，用心想一想便知道，跟隨先皇打江山的人，先皇老了，他們也老了，他們活著還能有什麽用？
有能力的人，皇帝才登基他敢去相信麽，他為什麽能那麽相信皇後的弟弟，無非就是先皇留下了囑托，這點根本不難想到，而為什麽在皇帝登基的時候，居然硝煙四起？
可是硝煙四起之後，又有哪一國和哪一國結下了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說是接二連三的敗仗，那麽到底死了多少人，這些我都不知道的，想必您也不知道，想必皇帝更加不知道，那元帥遠在千萬裏外，他說多少不就是多少？他執掌帥印，他願意怎麽做就怎麽做，大不了知道內情的將士，可以讓他們永遠的駐守邊關，這是問題麽？
我若料想沒錯，他們便是借了這個機會，不曉得用什麽條件，和各國談攏，我想他們付出的代價想必也不會很小，這一切就成為順理成章，你的良心就成了他們唯一的籌碼，他們在皇帝那裏鑽不了任何空子，所以你便成為他們打擊的目標，我相信，若是你死也不退讓，想必他們是無可奈何的，你也不要問我是如何得知的，我告訴你這一切隻是想告訴你，有時候真相並非你自以為的那樣，你所謂的為了大家犧牲了自己，我敬佩你，我愛戴你，也許有一天我會像風清宇一樣愛你，可是，我還是不得不說，你隻不過是徒給別人做了嫁衣而已，你真的以為你在這塊地方無憂無慮的活到現在是因為你手裏的籌碼嗎？
不是的，你手裏的籌碼再厲害，它也隻是個死物，而若你死了，你的籌碼還算是籌碼嗎？但是為什麽你還在，還活著，那是因為你才是他們最重要的籌碼，他們心裏萬分明白，雖然皇帝願意犧牲了你，給了他們後位，但是皇帝心裏最愛的女人從始至終隻有你一個，尤其是你的犧牲，天下人就算都不明白，皇帝心中是明白的，他也在委曲求全，為了你而已，你們都在為了雙方委曲求全，而皇後便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才有恃無恐。
而如今，我隻想柔妃娘娘你想清楚，是不是要為他人圖做嫁衣？還是，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這些東西全憑你自己做主，我隻是想你知道真相。”
聽到這一切，柔妃終於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聰明人之間的交流，隻需要點到為止，而米安說了這麽多，就算她再遲鈍也明白了什麽的，眼神忽然就堅定了，然後狠狠的點了點頭，那些人，欠我的，全部要還給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