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哄騙寶物(下)
每日韓林便陪著慕容師弟一起順著小路去往東門。韓林負責砍柴。慕容榆負責挑水。有時候路上會遇到穿著紅色衣服、行色衝衝的內門弟子。兩人均是麵露羨慕之色。
更多的則是灰衣和黃衣。灰衣勞役看到他倆一般會埋頭繼續幹自己的活。有時遇到韓林熟人,他還會麵帶微笑和對方打招呼。黃衣則不同,看清楚是他倆時立刻表情都變得古怪起來,在背後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兩個人就是這屆開脈弟子中最出名也是最差勁的兩個。都沒人願意搭理他倆。那個齙牙還好,以前就是門裏的勞役,走了狗屎運測出靈根進了外門。現在給黃管事當孫子呢。昨天記得不,黃師兄點名提攜的就是他!不過這齙牙仔好說話得很,又懂門派裏的門門道道,你也別太過欺負人家。說不得有什麽事要找他幫忙呢。”
“至於旁邊那個。哼。叫什麽慕容榆來著,簡直是個廢物。知道不,就是他,不得了哦,一個人既得罪了黃管事,又得罪了西嶺王家的新秀王石,聽說還把外門的大師兄丁浩魔頭也給得罪了。不知道在這門派裏怎麽死的哦。也不知道這等外人是怎麽進了我們清虛門的。”
“這還用想麽?要我說指不定是給某位長老添腳指頭做盡下流之事,這才討得長老歡心獲得開脈資格進入門派的呢。收這種人當弟子真是太下賤了。”
聽到這話,慕容榆氣得握緊了拳頭,青筋暴起。韓林拉了他一把,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在意。
“可不是嘛。你看他那傻裏傻氣的樣兒,長得倒是一表人才人模狗樣的。”
“這種廢物,即使靠些手段進入了門派,大家夥也不用在意。廢物走到哪裏都是廢物,都是讓人瞧不起。”
議論之言紛紛入耳。慕容榆冷眼一掃,各種醜陋嘴臉落入目。
韓林則揮揮手,指著前麵的分叉路,安慰他說:“莫去理會他們。都是些沒名堂隻會嚼舌根的爛人,幾十年了還沒突破練氣中期呢。就那個歪嘴巴,在門派裏至少二十年了呢,聽說之前每次外門比試都被人打成豬頭,就是因為那張臭嘴亂說話。咱們以後都是要靠真本事一點點爬上去的。別看他現在說話牛逼晃錠地哼哼,等個五六年我們修為比他高了,也找個由頭天天錘他,把他打成豬頭。”
慕容榆聽到這話不禁笑出聲來。看得背後幾人都覺得這人莫非真是個傻子,突兀笑個毛啊。
韓林踹了一腳慕容榆的空桶,調戲道:“好了不和你瞎吹牛了。你先把今日的水挑好。我等會砍完了就去林子裏尋點野果。晚上我們加餐呢!”
時間就在這樣簡單枯燥的日子裏過去。
又到了一日傍晚。夜晚休息的時候,被折磨得近乎絕望的慕容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想到明天又要挑水,他終於忍不住向韓林求助。他強忍著手臂的疼痛試圖支撐起身體,最後發覺還是躺著不動來得舒服。他望著漆黑的天花板,深呼吸吸了一口氣,心底做好了決定,又長噓一聲,把腹部的濁氣吐出來。昏暗中看不清東西。他扭過頭朝著韓林的方向喊道:“韓哥,你睡了嗎?”
韓林一向睡得比較淺,聽到慕容榆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夢中醒來,連忙把腿蜷縮縮進被窩,蹬了一把被子,回道:“怎麽了?”這聲韓哥,可不容易,也不簡單。這可是慕容榆第一次喊他韓哥。
“你,你明天可以幫我挑一下水嗎?我真的扛不住了。我真的太累了。我的腿都要斷了。手臂也使不上力氣了。我感覺自己再挑水就要死了。”對方羞愧無比,話語幾乎是帶著哭腔說的。
韓林聞言心中一動,睜開眼,在黑暗中的眸子閃著光亮。他嘴角一笑,果然來了,於是便說道:“慕容兄弟,我也想幫你啊。你看我對你不好嗎?我又是給你偷偷拿食物,又是給你洗衣服。這些我能做的我都做了。但是你叫我幫你挑水,這不是害我嗎?那不是得罪黃哥嗎?我還有好日子過嗎?你看,你得罪了他,都這麽慘。我一個普通的外門弟子哪敢啊!我給你說過了,黃鼠狼是個小人,做了那麽多的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啊。”
“我知道啊。我,我,我悔啊。早知道就不和黃鼠狼作對了。”年幼的慕容榆念及此事,隻覺得頭腦發脹頭皮發癢,說不出來的懊惱直衝腦門。他伸手亂扯了一把頭發,帶著哭腔近乎吼出來:“現在隻有你能幫我了。嗚嗚嗚~其他人看到我都在跑!都在跑啊!嗚嗚嗚!我又不是瘟神,他們跑什麽呀!難道,難道跟我在一起就是得罪黃鼠狼,要陪我一起挑水嗎?嗚嗚嗚~”
慕容榆不止哭了,一瞅手裏還捏著一把碎發。因為精神壓力巨大接近崩潰,年幼的慕容榆竟然有些脫發的症狀了。
韓林心底發笑。他才不會說這些事情都是他暗地裏搞的鬼呢。這時候,他才露出了最終目的:“好兄弟,你別哭呀。我,我幫你可以呀!畢竟我們都是好兄弟。你真的別哭了。我聽了難受。不過這個忙,真的不好幫啊。你也知道,黃鼠狼開口了的,誰幫你誰倒黴。這樣吧,你給我些好處,我就幫你。”
慕容榆聽到韓林願意幫助他,這才破涕為笑,直接說道:“真的嗎?韓哥,你願意幫助我,那太好了。我會感謝你的!”不過聽到後半段話,他又有些遲疑了:“可是,好處,我也沒什麽東西呀。我也知道,幫我肯定還是要給好處的。可我哪裏來什麽好處給你?”
他想到自己也拿不出什麽東西來,更想到明天還要繼續挑水,他一時間慌了神。
韓林神情冷漠,慢條斯理地說道:“慕容兄弟,我有幾次看到你胸口有個石珠子,是不是呀。好像你洗澡都有帶著,我看著挺新奇的。從沒見過呢。不過外觀看隻是普通石珠子呀。難道是個什麽寶貝?”
“呀。你說這個嗎?”慕容榆處於人生低穀,對自己唯一的依靠韓林可以說不設防了。如果是從前,他肯定不會把這些算作秘密的東西說給對方聽。可是現在,就連食堂裏的野狗都不搭理他,他唯一能對話的活物就隻有韓林了。一般的人是無法承受孤獨的。沒有社交活動讓他變得自卑焦慮。再加之超強的體力勞作。現在的慕容榆就處於這種近乎崩潰的地步。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對唯一親近自己的韓林有了近乎病態的依賴。
他從胸口取出了那顆石珠子,在黑暗中打量了一番,也看不太清楚,回答說:“這個珠子呀,是我來清虛門的路上撿的。也算是個寶貝呢。別看是個石珠子,可是怎麽砸都砸不爛。我自從撿到它之後,晚上睡覺就貼在胸口,一會兒就心安神定睡著了。還睡得特別香。最近這些日子,要不是有這個珠子的安神功效,我估計都睡不著覺。”
他把石珠子從脖子上取了下來,那個看上去隻是個怎麽都砸不爛的普通石珠子,似乎命中注定,應該由他撿到,再由他佩戴。
“呀好神奇。這種東西真的算是寶物啦。這樣吧。”此時,眼見計謀得逞,韓林再也不裝了,也不再對自己的貪婪加以掩飾,直勾勾地說道,“你把那個珠子給我,我就幫你解決這個事情,好不好?”
不舍、不甘,各種情緒在慕容榆心底產生。對慕容榆來說,送出珠子,似乎要從生命中隔斷什麽東西一樣。他還不知道,這種縹緲虛無的感覺或者說直覺,對有靈根的人來說是很準的。
他得到這顆珠子,換言之也可以稱作“仙緣”。
“這~”慕容榆有些猶豫。他的潛意識和大腦都在抗拒。這是屬於他的秘密,今天被說了出來,而且還要被對方拿走。心底是一萬個不願意。
韓林也知道自己急了。他從看到的第一眼就眼饞這個寶物,今天終於有機會了。於是他火上澆油說道:“我對你好不好你難道不知道嗎?你還舍不得,就是一個破珠子而已。你想啊,我要是幫你挑水,我還要自己做活,除此之外,我還要給你和黃鼠狼做雜活。我等於一個人要幹至少三個人的事情。我還覺得累呢。你要是稀罕你那破珠子,不願意,那就算了。你看現在這情況,鬼才願意幫你呢。明天你自個兒去挑水吧!還叫我好兄弟!我把你當兄弟,你卻稀罕你那個破珠子。砸不爛,怎麽可能砸不爛,肯定是你拿的東西不夠堅硬。哼。騙子,小氣鬼~”
這些故意刺激他的話傳來,伴隨著四肢的劇痛,讓慕容榆再也難以忍受了。對方說的很有道理。特別是那副要和自己斷交的架勢也讓慕容榆慌了。他潛意識裏已經無比害怕失去這個朋友和依賴了。一想到如果就連韓林都不理自己,那自己在這清虛門什麽都沒有了。那種將要失去一切的恐懼讓他顫栗。“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騙子,真的。韓哥,我錯了~”他經曆這番苦難也成熟了不少,又記起來韓林對自己的好,對自己真的好像親兄弟。在自己不能動彈、饑腸轆轆的時候喂自己吃飯,給自己洗衣服洗襪子,給自己講故事逗自己開心,鼓勵自己堅持走出困境。
真的是極好極好的朋友。
“那。那韓哥,那我把這個珠子給你吧。”慕容榆猛然間想通了,釋然得說道。他不舍得這個朋友。一瞬間這個珠子在他心裏也就變得隻有那麽點作用了。自己曾經當做寶物,確實也不錯,可是戴久了也就那回事,隻有普通的安定心神的作用。現在自己被挑水折磨得已經完全睡不著了,這個珠子的作用都弱了好多。不如換做人情,給自己的好朋友,同時求他幫幫自己。
韓林聞言,起床裹上衣服,摸黑走了過去。他站在慕容榆的床頭說道:“你想好了哦。這個石珠子我拿走了哦。”對方“嗯”了一聲,韓林便迫不及待地拿走了那顆本應該屬於慕容榆的珠子,臉上帶著奸計得逞的笑容,配上齙牙顯得格外醜陋和陰森,隻是在黑暗中看不大清楚了。如果慕容榆仔細看,一定會大為觸動。這和他平時所看到的韓林完全不同,也完全不是好兄弟該有的樣子,就好像兩個人一樣。
這個韓林臉上掛著滲人笑容,仿佛是吃人的魔鬼重回人間。
這是誰都不認識的韓林。也是誰都沒見過的韓林。更是隱藏在骨子裏的真正的韓林。
天空一道流星劃過。傳說每有一顆流星墜落就有一條生命逝去。流星劃過的一刹那間照亮了屋子。韓林的嘴唇被閃的雪白,隻露出的半邊臉上也沒有了怪異的笑容,變得和平常一模一樣,似乎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韓林接過珠子,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